根劣睁开眼，双目如炬般逼视澄明，“我最讨厌的就是告密。那要看是什么坏事，如果不违公理道义，无关少林法统，那就不必说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澄明道：“如果我不说，只怕更多的人受伤害。”
根劣神色凝重，“既是如此，快快讲来！”
澄明却欲言又止。“这个……”
根劣不悦，“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如此。”
澄明终于道：“我说得人，是我的师父，根生方丈。”
*****
两个时辰后根劣来到了方丈室，根生正在打坐。
“师弟，我听到了一些不利于你的传闻。”
根生淡淡的道：“既然是传闻，又何必去理他？”
根劣道：“如果是真的话，实在非同小可，师弟你最好到达摩洞去，少林不能因此而蒙羞。”
根生道：“师兄，记不记得十五年前我是怎么为根性师兄做的吗？”
根劣道：“性质不同，我不能为你隐瞒恶行！”
根生叹道：“有何不同？天仙魔女对不起一万个人也没有对不起根性。而我对不起一万个人也没有对不起师兄。你竟然要我去达摩洞！你是方丈吗？你经过了长老会吗？”
“阿弥陀佛！”
根生击了击掌，门口现出了八条金刚大汉般的彪悍僧人。
“送二师伯去达摩洞清修！”根生道。
根劣歪着头想了想，“你是不打自招。”
八条大汉在根劣四方团团站定，合什施礼，“二师伯，请。”
根劣咳嗽一声，“不必客气，请，诸位师侄！”
几条粗如大树干的大胳膊抓到了根劣身上，将根劣身上的袈裟亦撕扯得粉碎，鹰爪、龙爪、虎爪扣在根劣身上，更有人搬胳膊拧腿，施展大小擒拿，显得他们配合默契，训练有素。
根劣一动不动。在八个根生精心训练的高手一起攻击下一动不动。在僵持片刻之后，他大吼一声，围着他的八人便象一个个皮球一样被抛飞出去。
根生面无表情的示意那些人退下，“这么多年来，师兄的武功精进，当真是可喜可贺。”
根劣道：“些许微末小技，不值一提。师弟当真要我动手吗？”
“师兄真的认为一定要对我出手吗？”
“若如澄明所言，你犯女色男风，而且至今仍是龙行帮的副总舵主的话，贫僧责无旁贷！”
“对兄弟，我从不否认，不过我自问从未对不起少林，为何劣师兄不能容我？劣师兄是那种维护正义不容沙子的人吗？”根生的表情转为凌厉，“或者，劣师兄也变成了借大义为名以谋私利的**恶小人？”
“阿弥陀佛！我不在乎你怎么想！我只知我该如何做！”
“枉我视汝为几十年的兄弟！劣师兄，你实在让我失望！你真的以为能吃定我了？”
“再拖下去，事情就闹大了，根生，我倒要看看你的童子功还有几成！”
“不用童子功，一样取你性命！”
方丈室在一阵剧烈的震动冲击声中，一堵墙壁四分五裂，根劣从里面被抛飞出来，他拍拍身上的灰，准备重新进去。
闻声赶来的众人面面相窥，其中一老僧壮着胆子道，“根劣师兄，这、这是为何？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
根劣不语。
更剧烈的冲击声中，瓦片满天飞，方丈室整个的塌了下去。
废墟再次炸开，立起两个血淋淋，灰头土脸的人。
根生厉吼道：“想不到，你居然——一直我都以为你不过是个莽夫，没有心机！你却早就炼成了金刚伏魔功的第十重，怪不得你要找个借口染指方丈之位了！”
根劣道：“你就只会说这个吗？”他双拳交叉握紧，发出了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根生忽道：“对不起师兄！我已经知道错了，我愿意去达摩洞，方丈你做好了。”
“迟了！我所要的不是方丈之位，而是少林的荣誉！”
“你不是说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幡然悔悟，天下第一善！你能容根性师兄，为何不能容我？”
“根性回头是岸，真心忏悔，而你虽本有机会回头，却是你自己不肯回头！”根劣大喝一声，一拳挥出，根生还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机会说出来，奋力一架，臂骨尽折，口鼻中鲜血狂喷，一命呜呼，眼见是不能活了。
根劣如野兽般的眼神扫射四方，围着观看的众僧噤若寒蝉，再没有一个敢说话的。
根劣的杀气，真是不愧他当年在江湖上的尊号——杀生僧皇。
这时根劣看见了人群中的澄明，这个年轻人的从容淡定让他十分吃惊，他开始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干错了什么。
根劣径自走向澄明，人群纷纷散开，澄明纹丝不动的微笑着。
“我杀错了人吗？”根劣问。
“没有，”澄明道，“我所说的都是真的，少林寺的三个人，只有你还值得尊重，我不会陷你于不义。”
根劣皱起眉头，“你是关少游的后人或者遗部吗？”
“可以这么说，但是这不是最重要的，我是天仙魔女的儿子。”
“……”
“我希望能见我父亲一面，拜托您了。”
根劣咬牙道：“我也要到达摩洞去面壁修行，我可以为你转告一声，不过我相信他是不会见你的。”
“为什么？”澄明平静的问。
“你心中充满了仇恨，不过在本寺多年，你也应该听说了你父亲的传说，他是值得尊敬之人，你想如何报复他让他痛苦呢？令他痛苦你就会开心吗？好好想想吧！”
澄明仍然不动声色，“我想你误会我了，我只是想了结这个因果罢了。”
“就算是吧。”根劣道，“你想怎么做，都没有关系了。”
*****
一个人会选择富有的痛苦也不会选择贫穷的快乐。
一个人会选择彷徨的清醒也不会选择幸福的麻醉。
英雄会选择愚蠢的骄傲的死亡也不会选择卑谦的苟且生存？
判断和行动，就是决定龙蛇虫的标准。
狂风怒号，天地昏黄。
无边无际的沙海，无休无止不知疲倦咆哮不止的风卷动着沙尘纵横来去。
在这样鸟不拉屎的地方居然还有个酒店，而且在这个常人呆不了一分钟的时刻店里居然还有两个客人。
左首坐着的是一位气象森严的褐衣大汉，不怒自威，右首坐着的是一位懒散的白衣少年，脸上似乎永远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沙尘在桌子上不断累积，两个人叫上来的牛肉和烧酒上已经垒了厚厚地一层。
掌柜的老者缩在柜台里用毛毡牢牢的裹住自己的头，客人很奇怪，奇怪的客人不要去挨。
两个人都已经在这里坐了两个时辰，他们不是一路来的，彼此也没有说一句话，他们好象就是为了到这里吃风喝沙来的。
“正午。”少年突然道。
“恩，不会有人来了。”大汉回答，“什么时候，侠义盟变得如此脆弱？”
少年道：“侠义盟一直都很脆弱，理想当不了饭食。”
大汉意外的白了少年一眼，“齐震天。”大汉自我介绍。
“卫天翔。”
大汉眼中暴起一点精光，“我听说过你，你的剑法很好。”
少年道，“素昧平生的人第一次相见，一般称赞对方的目的无非是想让对方称赞自己，我知道你，但是不想说。”
齐震天道：“你不讨人喜欢。”
卫天翔道：“我不用讨你喜欢。”
大汉瞪着少年，在这一瞬间，呼号肆虐的狂风第一次在这无遮无掩的酒店中遇到了强大的阻力，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风沙可以进来。
少年恍若未觉的拈起一片已经沾满沙土的牛肉放进嘴里，咯吱咯吱的咀嚼起来，声音听着都让人肉酸，但是他的神情似乎很享受。
大汉逼视少年良久，终于端起了酒碗，“干！”
当掌柜从柜台后探出头来的时候，两个客人已经走了，至少在他有生之年，没有看到两个客人回来过。
事实上，一天之后，这个酒店就不复存在，它突然的消失，正如它在前一天出现。
每种东西在这世界上，都有它的任务和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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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已止。
一支驼队慢吞吞地在沙丘间行走，突然有人指向远方，“那是什么？”
碧天如洗，却有两条灰龙冲天而起。
“大概是有什么紧急军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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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震天和卫天翔已经并驾齐驱的奔驰了两个多时辰。
齐震天的动作并不优美，但是气息悠长。卫天翔的身法也不是很好看，但是看得出他很轻松。
“很好。”齐震天淡淡地道，“年轻人中已经很少有愿意在基本功上下工夫的了。”
少年嘲讽似的苦笑，终究没有说什么。
齐震天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相信你的能力，但是人啊，还是谦虚一点好，这一次我们的任务非比寻常，随时都有生命的危险。”
少年道：“你能相信我？或者我能相信你吗？凭什么呢？”
齐震天道：“我们在真正可以信任之前，谁也不必相信谁。”
真正可以信任吗？少年冷冷的笑了。
只有死人才能信任。
干燥、空虚、无聊。
天翔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齐震天显然也不是。
这是个什么样的任务？要去哪里？不知道。
少年突然发现自己并不喜欢这种神秘，绝对相信，而无法控制的组织。
加入侠义盟就要放弃自己的一切，这一切是否真正值得？
又过了两个时辰，天已入夜，寒风彻骨，幸好月明星稀，看路还不是难事，两个人仍然是一言不发的玩命狂奔。
再过两个时辰，天翔的速度突然有些慢了。
齐震天敏锐地察觉这一变化，“怎么了？不行了吗？”
“不是，只是觉得这样傻跑没必要。”
“必要？何为必要？”齐震天问。
“冒昧的问一句，我们要走的路还长吧。”
齐震天道：“不错，就算这样跑也要跑5天。”
“即便以前辈的实力，这样跑也跑不了5天吧？”
“当然，我最多还能跑2天。”齐震天自信的说。
“那这样跑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把宝贵的体力耗费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面？”
齐震天喝道：“千锤百炼，男儿当自强！艰苦，乃通向更强的唯一途径！”
“齿以刚折，舌以柔存……”
“收起你的小娘娘一套！”齐震天厉声道：“强就是王，至刚无敌，至强不破，无坚不摧！牙齿咬到舌头，你说舌头是什么感受？好男儿宁折不弯，也绝不做缩头乌龟！”
……
“你很不服气吗？”齐震天问。
“我尊重前辈的意见。”
齐震天道：“不服气你就说出来，老实说，你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大出我的意料之外，如果你真的吃不消，我们可以休息。”
天翔冷哼一声，突然加快的速度，飞驰而去。
齐震天冷笑。
再残酷漫长的比赛，也终究有个结果。
第二天的正午，天翔的速度又慢了下来，骄阳似火，再这样飞奔就是跟自己的生命过不去，高手纵使可以做到普通人做不到的事情，也不是象神一样无所不能，
齐震天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少年苍白的脸，漠无表情，前方十五里，有一处水源，我本来就是希望到那里再休息。
少年摇了摇头，缓缓的盘膝坐了下来。
“站起来！”齐震天厉声喝道
“我已经不行了。”少年有气无力的说。
“没有什么不行！起来！不然我杀了你！”齐震天断喝道。
空气再一次凝固。
天翔很快明白对方不是在开玩笑，“唔？”少年的斗志突然被点燃了，他愤愤不平的叫道：“要杀死同伴的英雄？那就来啊！让我见识一下霹雳神拳的厉害吧！”
齐震天却转过身飞驰而起，“这不是很好吗？我说过你能行。”
少年啼笑皆非，确实，他发现自己还是有潜力可挖的，但是……
他决定了，十五里，就相信那男人最后一次。
对高手而言，十五里确实是个很短的距离，那里——
还是无边无迹的沙丘，看不到有任何有水的痕迹，唯一有些特别的不过是一丛发黄的骆驼刺在沙丘顶上随风摇晃着。
天翔远远的就停下了脚步，现在他连话也懒得说，他的方位感虽然不怎么样，距离感还是不错的，他对那个疯子已经无话可说，他委实不愿意陪一个疯子去送死。
齐震天也慢了下来，他好象根本没注意天翔，他胸有成竹的向一个沙丘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