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挟着细雨，阴寒缠绵，落在阳台的乳白色栏杆上，将栏杆的灰尘洗刷，干干净净。
浅色窗帘随风缱绻，远处的灯火投射到叶轻昭的房间里，斑驳暗淡。
借助这点微弱的光，她仔细打量掌心的轴承。
“那支金表，应该只是个托，不会藏什么要紧的东西！最要紧的，应该只有这个轴承。”叶轻昭猜测。
她也只能猜。
她眯起眼睛，看了又看，然后塞到自己枕头里。
她不知道是什么。
叶轻昭对工业不太懂，只感觉那么重要的手表，应该不是督军睹物思人的东西，而是传递消息的东西。
“知道我碰过金表的人，有秀秀、沈珍珠和五姨太。秀秀和沈珍珠的话，督军是不会再相信了；而五姨太也知道事情重大，她承认我碰了，也就等于承认自己碰了，她不会那么傻的。”叶轻昭躺在床上，静听窗外细雨淅淅沥沥，心中分析局势。
叶轻昭是安全的，这件事怀疑不到她头上的。
她和五姨太会同时缄默。
沈珍珠这次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叶轻昭没想过和沈珍珠作对，但是一开始她就对叶轻昭没有好印象，交恶是迟早的，除非叶轻昭退亲远离沈家。
这件事，叶轻昭暂时还没有沾到腥臭，而五姨太的病好了，也给她的中药店送钱了，叶轻昭此次去督军府，也算有收获。
叶轻昭美美睡了一觉。
翌日，天气放晴，叶轻昭睁开眼睛，骄阳已经升起。朝霞艳红斑斓，筛过香樟树的虬枝，将斑驳光影落在窗前。
叶轻昭伸了个懒腰。
“这一觉睡得不错，不过督军府昨夜应该无人入眠。”叶轻昭一边伸腰，一边想着。
她想的是不差。
不仅督军一夜没睡，就是沈长安，以及督军府的诸位参谋，军事专家，全部没有睡。
“肯定缺一样东西！”一位年纪六十的老者说道。他带着金丝边眼睛，斯文儒雅，看上去学富五车。
他对着满桌的零件，对督军道：“这个新式的武器，是千辛万苦才从德国政府机密机关偷出来的。
咱们的人死了好几批，东西应该全部到了北平，但是肯定缺一样，要不然无法组成功！”
督军问：“不能用什么代替吗？”
“最新式的大炮，不知道缺什么，猜不出来的，督军。要是猜的出来，就不用去德国偷了。”老者无奈道。
这位老者是武器方面的学究，督军府的军火库，都有他负责研制新式武器。
天亮的时候，忙碌了一夜的武器专家，最终确定，他们花了大半年偷出来的东西，缺了一样很关键的。
具体缺了什么，不知道，因为他们都没有见过。
“先休息吧。”督军对众人道。
参谋和专家离开，书房里只有督军、焦孝然、沈长安时，督军狠狠将茶盏砸了。
碎瓷滚了满地。
“.......缺少的那个，肯定是手表里藏着的。”督军道，“那支手表传过来时，是第一机密，可现在只从里面找个一个小钉子。”
焦孝然小心翼翼说话：“督军，珍珠小姐是害怕，咱们哄着她，让她把东西拿出来！”
督军问了沈珍珠一夜，几乎要动手，沈珍珠却说她从来没有碰过手表，还坚持称叶轻昭拿过手表。
督军觉得她在推卸责任。
“问不出来，她肯定是把东西弄丢了，现在死也不肯认，还诬陷轻昭。”督军烦躁揉了揉太阳穴，“女人误事！”
“督军，你把珍珠交给我，我能审出来。”沈长安坐在沙发里，身姿随意，肩背曲线却分外优雅倜傥。
他慢条斯理说着，焦孝然和督军却莫名打了个寒战。
交给沈长安，还不是一刀把沈珍珠宰了。
落到沈长安手里，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长安阴险狠戾，整个北边政府都是闻名的，所以旁人轻易不敢惹他。关于审讯，沈长安能弄出几百十来种酷刑。
他是个魔鬼！
提到刑讯，无人能及沈长安。
沉吟了下，督军道：“我把翠华和秀秀交给你，你通过她们俩，审出东西的下落。”
“这不行，她们未必知道。”沈长安道。
督军烦躁得想骂人。
赔了十几名间谍，花费了大半年的时间，千辛万苦从德国机要部门偷回来的大炮内部结构装备，就这么被沈珍珠毁了。
督军不想动手打女儿，这个瞬间却也有枪毙沈珍珠的冲动。
“试试吧，把你的手段都拿出来。”督军道，“我知道你有点本事的。”
关于沈长安的审讯，督军第一次说他有点本事，而不是说他残酷无道。
“那我试试。”沈长安道。
沈长安从督军府离开。
督军府的副官，已经把翠华和秀秀送到了军政府的监牢。
沈长安双眸却微微发亮。
他去了趟平安路的银行。
昨晚督军问沈珍珠，沈长安在场，沈珍珠口口声声称那手表是叶轻昭戴在她腕上的。
督军不信，其他人也不信，沈长安相信。
“我的轻昭是只小狐狸。”沈长安那个时候，差不多就知道丢失的零件遗落何方。
叶轻昭精明睿智，东西经过她的手，肯定是被她藏了起来。
她藏东西的地方不多，而且她没有接触过武器，她肯定不知道自己拿了什么，一定会觉得贵重放在保险柜里。
沈长安去了趟银行。
那个保险柜，他是用他自己的名义开的，虽然没有钥匙，沈长安也能让银行的人帮忙打开。
打开之后，他拨开叶轻昭那点少得可怜的财产，然后看到了一只金表。
这支金表，是叶轻昭年初开学时，沈长安送给她的。
现在，这支表却不走了。
他微微笑了下。
果然，金表的后面被撬开。
他从金表里，拿出一只很小的轴承。
“.......你还真是什么都敢偷！”沈长安唇角微翘。
叶轻昭最是不吃亏的。
昨晚，她肯定又不甘心被沈珍珠算计，偷了手表的零件。
将轴承放在口袋，沈长安锁好保险箱，心情还不错的离开了银行。
他白天去了趟监牢。
秀秀和翠华交到他手里，几乎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性了。
假模假样审了半天，沈长安将叶轻昭彻底摘清，告诉督军道：“一定是珍珠弄丢了，五姨太和轻昭没有碰过那支手表。”
然后沈长安又道：“督军，您确定不用我帮您审审珍珠？”
他从来不叫阿爸，这是小时候的习惯。
把珍珠给他，等于把这个女儿杀了。
督军觉得不至于，他毕竟还是很疼爱珍珠的，珍珠只是不懂事。
“算了，我来问。”督军无奈道。
问了两天，沈珍珠也快疯了，只是说她没有弄丢东西。
督军夫人这时候也恼了，对督军道：“这还不够明显嘛？你派人去审五姨太和叶轻昭啊，是她们陷害珍珠的！”
督军满腹的怒焰，全发泄在督军夫人身上：“是她们害珍珠？你问问珍珠，她做了什么？
珍珠才十六岁，她懂什么善恶？还不都是你，容不得姨太太，耳濡目染的，她才想对付她们！
说到底，都是你的错，你根本不是个合格的母亲，你把我天真单纯的女儿，教的不成样子！”
督军夫人又气又害怕，气焰全没了，呜呜哭起来。
督军这边是焦头烂额。
沈长安得到了最关键的零件，又记得剩下的东西，可以从哪里配到。他亲信的武器专家，已经开始背着督军，研制督军梦寐以求的大炮了。
周六的早晨，沈长安刚刚起床的时候，叶轻昭怒气冲冲到了他们的家。
沈长安衣裳穿了一半，将她按在床上。
他吻她的时候，叶轻昭在他耳边问：“你是不是偷了我的东西？”
叶轻昭按住他的手：“是不是？”
沈长安吻住她的唇，唇齿相依时，他说：“是的，那原本就是军政府的东西。”
他还想打算等这件事告一段落，再去见叶轻昭的。
不成想，叶轻昭自己送上门，怎么也要饱餐一顿的。
叶轻昭羊入虎口。
“是什么？”叶轻昭也挺好奇的，“当时督军的书房，守卫森严，肯定是很重要的东西。你捡了个大便宜，是不是？”
“是。”沈长安悄声，在叶轻昭的耳边，将零件的用处告诉了她。
“轻昭，你又送了我一份大礼！”沈长安愉快道，“我早就说过，你是个活宝贝！轻昭，你又给我送新式大炮零件，又救我的命，我怎么对你好，才能报答你呢？”
他想了想，俯身又压住她，“给你几颗种子，你生几个娃娃，好吗？”
沈长安得了便宜还卖乖。
叶轻昭躺在他床上，被他压得动弹不了，使劲捏他的脸：“走开，臭流氓！”
沈长安就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容绚丽邪魅，比所有人都好看。
接着说：“轻昭，生孩子的事，咱们是要打算打算。”
叶轻昭不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