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来临之际，夜变得很短。每一个苦苦熬着的短夜里，都纠缠着一种复杂的情感。联考之后人们变得更加紧张，许多美术生希望能在宿舍有一个可以自习的地方，主任多次开会劝导：“白天咱们安排的练习已经到位了，只要你白天的时候多用点心，晚上是没有必要再去熬夜画画的，咱们不提倡再去加班加点，要学会事半功倍，而不能事倍功半。”这样理智的劝说已经安抚不了人心里的躁动，似乎只有一直熬下去，累下去，心里才会得到安宁，就像是赎罪似的，好像欠了别人什么东西。越来越多的学生提议，到最后变成了恳求，校方依然不答应，最后当他们晚上都聚集在宿舍楼道里画画的时候，校长终于答应在男女宿舍楼的一楼里各开一间空宿舍，当做自习室了。
艺考很复杂，就拿书法艺考来说，有的学校不但要考书法，还要考美术，素描或者速写。
速写于他们而言就像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因为它占得比重并不大，但是却又实实在在有这么一个科目。本省的书法艺考在只有校考的情况下，就书法生们当年的状况，他们可以报考的，并且有速写考试的院校，筛选下来，全国只有两所。学，耗费精力，可选择的学校又太少，且难以提分；不学，选择的机会就更少了。
青木自然很乐意报名，就算不是为了高考，她也愿意去学美术。
一提学美术书法，青木好像有耗不完的精神似的，联考结束没多久，便又传出了淮榆师范考素描头像的消息，很多人一听就果断放弃了，青木又一次乐呵呵地冲在了最前面。
“淮榆师范以往一直都考素描，但是今年考不考，我也没有办法预算，他们的招生简章不出，谁也不知道今年的试怎么考。但是如果我们等招生简章出来了再做准备那就太晚了，所以我跟胡老师商量过了，现在我们就要准备。你们有谁感觉自己可以学素描的，可以找我报名，以后晚自习第一节课去美术班上素描课。你们自己一定要考虑清楚，这件事的利弊我先跟你们说一下，校考的要求每年都有可能要出现变动，这些变动有的可能无关痛痒，但有的却是这场考试的命门，所以你们要知道，如果你们选择画素描，那就表示你们的时间和精力将又有一大部分要分离出去，因为素描比速写要更难出效果，如果你们不学，最坏的结果就是少考一所学校，当然了，如果今年不考素描的话，不学的同学就不会有什么损失，那么反过来学过的同学就要无用武之地了。这件事不着急跟我说，你们一定慎重地，仔细地考虑清楚。胡老师说了，会安排徐老师带着你们在那边放杂物的空教室试一节课。”
“徐老师……！”学生当中发出一阵女孩子小小的欢呼声。
徐老师是对面胡老师的助理老师，年轻，儒雅，面容俊朗，她们早从美术生哪里听到过不少关于这位老师的传说。美术生口中的徐老师，帅，平易近人，和他们像很好的朋友，讲课幽默风趣又一针见血，心思细腻，总能敏锐地体察到每一个人的小心思，小情绪，及时且适当地给予鼓励活着压制骄傲让人能潜下心来继续前行。老胡脾气火爆，骂完学生之后总是徐老师出现去偷偷安慰，又暖又温柔，还安慰的恰到好处，既能让他明白老胡的苦心，也能重拾信念继续努力，总能调度好这个大家庭里的人际关系。
徐老师这么好，书法班的学生们只能从别人的口中听一听，心里越听越羡慕他们，这一次终于有机会做他的学生，女孩子们都有些欢喜。
“喂喂，干嘛啊？我让你们考虑校考，考虑学不学素描，不是让你们讨论徐老师帅不帅好不好！再说了，讨论他干什么，我不比他帅吗！”老章原本是大声的呵斥，说到最后，自己也憋不住笑，又怕学生看见，像个孩子似的别过脸去偷偷地笑了。
但是大家还是看到了，因此原本被他的喝喊声唬住一片安静的教室里，瞬间又响起了一片嫌弃的“噫——”的声音。
很多人去试课，但是最后坚持下来的没有几个。
夜里两点，青木才从宿舍的自习室出来了，胡乱把铅笔橡皮往兜里一塞，画的三魂丢了七魄，她觉得自己的身子飘飘悠悠的。
自习室里已经没有人了，楼道里也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青木一时间有些恍惚，眼睛已是又痛又痒，她草草洗了手，甩了甩手上的水，便用手背去小心地揉，又慢慢洗去那因发炎而止不住流的泪水。眨了眨眼睛，觉得好了一点，泪已经不流了，但是眼睛依旧很痛，她很想继续画下去，因为她觉得高兴，在这儿她可以证明自己是对的，她喜欢这里，但是身体已经不允许她再僵持，她只能准备去睡觉。
她总在这时候才会抬眼看看自己的脸，青春没有留给她该有的靓丽，只留给她一脸的痘痘，又疼又痒又丑，她往常只装作不在意，直到这时候四周无人，她才想起仔细地看一看眼前的自己，芦荟胶用了一支又一支，始终没有好转，医生叫她早睡，不要熬夜，可她怎么舍得早睡。
可是现在已经凌晨两点了，还有三个半小时，起床铃就要响了，明天还有一整天课业，她终于觉得自己做的可以了，足够了，将来不会后悔了，这才回去睡觉。
徐老师每天都会留一点素描作业，他总对他们说：“学素描，不花时间不行，不用心不行，不下功夫不行，每天就课堂上这一个半小时的练习根本远远不够，所以要加班加点还是另作选择，你们自己掂量。”
于是有人不学了，有人敷衍了事，有人既不退出，也不愿画作业，每天都准时准点去上课，装出一副很努力学习的样子，其实学与不学都没什么两样，但仍然固执地期盼着好运。
第二天的晚自习，青木交上了自己的作业，得到了老师的夸赞：“画的很有灵气，你们看看，她画的五官暗部看起来很透，很活，并不是一团死黑，这样的作业，一看就知道是花了时间，花了心思，并且已经彻底明白了老师的意思和要求，严格去画的，这样才能进步啊。我知道这本就不是你们的专业，时间又这么紧迫，要做到很难，可是你们看，即使是这样，不还是照样有人能做到？当你们偷懒觉得自己不能的时候，总有人能做到，那么，你们以为过线和不过线的差距，在哪儿？”老师抬眼看着大家，眼睛从所有人脸上扫过，大家都一阵沉默。
青木松了一口气，她的努力终究没有白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