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死后,控制幻境的源力消散,山中雾气化开大半,地上另外两人悠悠将要醒转。
持琴女子手指轻轻一拨琴弦,王茂和丁平又陷入了沉睡。
“你应当很清楚,普通人的源力异化是无法被扭转的,哪怕你耗光生机,他也不会好转。”
顾元青感受到进入温别体内的生机逐渐消散,只是让异化的过程变得缓慢了一丝,目光落在男子手上的蜃珠上。
男子将蜃珠抛给他:“哪怕以完整的蜃珠入药,催化过程也是十死一生。这里没有别的辅药,如若失败,你的这位小友连全尸也留不下了。你自行想清楚。”
顾元青知他说的是实情。
普通人一旦进入源力异化,只有两种结局:入魔或者入源。
入魔者不会拥有过去的记忆,将逐渐丧失本性,疯狂嗜杀。彻底入魔的过程长短因人而异,从一天到一月皆有可能。
入源即成为源者,入源的方式有四种,觉醒、遗传、继承和药物催化。
觉醒的几率万中无一,继承需要施者的修为远高于受者,且以施者的生命为代价,成功率约有五成。
药物催化的成功率正常情况下不高于二成,还和受者和催化方向的契合度有关。
普通人若被入魔的源力侵染骨血,会立即陷入源力异化。当受者源力异化时以侵染源的同源药引配以固化精神的辅材催化,成功率绝不会高于一成。
一旦催化失败,立即入魔。
“不管怎样,我总要一试。如若失败,我会亲手了结他。”
顾元青以源力催化蜃珠,缓缓推入温别的胸口。
蜃珠一触到温别的血肉,立时融化成灰白色的液体,包裹住伤处。
温别胸口的伤口逐渐愈合,全身皮肤略微变成半透明状,隐隐可见灰白色的气息在他的体内经络血脉攒动。
灰白色的气息爬上温别平静的脸,他的面上毫无生机。
他脖间的金珠乍然闪了一下,但被衣领所挡,无人看见。
温别刚从幻境中脱离,就感到一股冰冷的气息在体内蔓延,全身僵直。
这股气息从胸口游动而出,爬过手臂、指尖、大腿、脚趾、脖子、脑袋,又汇集到胸口处。
体内充斥着一股鼓胀感,经脉因这股气息的侵入而摇摇欲碎。
痛。
难以忍受的剧痛!
他听见了一声声凄厉的兽吼,每出现一声,他的脑中就一阵晕眩。
喉间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干渴之感,好想喝…血?
他仿佛看见了一头半透明的兽,兽首蛟身,盘踞在他的心口,正在啃食他的心脉。
兀然,胸口深处涌出一股暖流,牢牢护住了他的心口。
这股暖流化作金光洪流,席卷而向半透明怪兽,将它瓦解吞噬。
冰冷之感退去,浑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精力充沛。
温别睁开了双眼,正对上一双焦急又警惕的眼睛:“元青?发生什么了?”
顾元青舒了一口气:“你被一头野兽拍了一掌,算你命大。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温别活动了下筋骨,只觉得浑身有力,脑子也清明不少:“有种睡了好几天的感觉,精力特别充沛。”
他能看到五十米外的枝头停着一只黄羽鸟,能听到百米外流淌着一汪小山泉。
来不及惊讶这般神奇的改变,他发现王茂和丁平躺在地上,面前有两个陌生人,甚是眼熟。
这不是那日仙人桥唱戏时给了王茂一锭元宝的外乡人吗?
“二位是?”
“曹致。”
“应四娘。”
“我二人正在追捕一头凶兽,没想到让它跑了,还伤了你们。所幸你们无碍。”曹致道,“凶兽已伏诛,你的同伴只是晕倒了。”
温别推了推王茂和丁平,两人这才醒来。
“杀!”王茂喊杀着醒来,“嗯?我在哪里?”
“还在白云山。”顾元青道,“你梦到什么了?”
王茂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原来是做梦啊……”
“啊!我怎么睡着了?我要赶紧去救我爹!”
丁平见到两人衣饰,正要行礼,应四娘摆了摆手。
“不知几位遇到什么麻烦了?我跟四娘也许可以帮上一二。”
王茂看向说话的人:“是你们啊,好巧!你们也是猎人吗?”
他将来此的目的告知两人,曹致问了王猛的长相穿着,与应四娘对视一眼,道:“我们就是从千尺崖下来的,上面没有活人了。”
“我不信!”
雾气散开后,可以看到千尺崖顶就在上方不远处。
王茂跑向千尺崖顶,只见崖顶几座草屋崩塌在地,地上横着五六具或是缺胳膊少腿或是开肠破肚的尸骸。
他强忍着泪水一具一具辨认尸骸,并没有发现王猛的尸体。
只有一双带血的草鞋,散落在草屋旁的地上。
王茂疯了似的用手扒开坍塌的草屋,试图寻找王猛的存在。
丁平和曹致在一旁,默默用兵刃帮他清理草垛和黄泥,直到所有的草屋都被翻了个底朝天,王茂终于抱着草鞋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爹……都怪我不好,都怪我!”
“你回来呀!我再也不吃野兔子了!”
“你还没有看到我披上战甲的那一日……你说过你要看着我上阵杀敌,披甲还家……”
“爹!”
王茂哭到声嘶力竭,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应四娘叹了口气,把少年抱了起来,放在丁平背上:“他爹……入魔了,你的同僚也是。入魔的蜃兽受伤后袭击了这里,以活人血肉恢复元气。这些剩下的尸体,是死于幻境中,后被山中野兽分食所致。”
“怎么跟死者家属解释,你们了得。”
丁平黯然道:“属下明白。”
温别不解看向顾元青,后者道:“我知你心中有许多疑问,现下当务之急是把王茂带回去医治,回去我再与你细细道来。”
曹致和应四娘护送几个少年回到朱仙镇时,早就过了夜禁时间。
守门的士兵看到两人的腰牌,什么也没问就打开了城门。
入了城,曹致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再去叨扰颜大夫,代我向他问好。”
又对温别道:“你今日最好也留在他家医馆,以免身体状况不稳固。明日我也有事寻你。”
二人的身影融入夜色之中,转瞬消失。
马车停在颜氏正骨堂前,丁平把王茂背下马车,交给马阳后离去。
“整天吵吵吵,大晚上的,哪个不长眼的打扰老夫睡觉?”
“看什么病?让马阳去!老夫的衣钵都传给狗了?一点小伤小病都搞不定!”
颜老头被颜小麒从被窝里拖了出来,气得直嚷嚷。
“师父,王茂的病我能看,温别还得靠您亲自出马。”
王茂心力交瘁、体力透支,马阳开了一副调心汤和几味补气的药材,把他放到了客房。
“温别?看着精神得很呐!”颜老头随手抓起温别的手腕,突然神色一凛,“气息紊乱,有源力逸散迹象……”
“这小子入源了?”
“入源?”温别疑道,“什么是入源?我生病了?”
顾元青将山中诸事一一道来,温别听得云里雾里。
“什么是蜃兽?什么是源者?”
颜老头正色道:“源,乃天地万物之源。所谓源力,即调动天地万物本源、加以运用的力量。人兽草木体内皆有源力,只不过源力在正常情况下会陷入沉眠,难以调动。”
“寻常人在遇到危急时刻时,会爆发出超越自身的力量,这就是短暂借助了源力的作用。”
“通过种种手段让自身体内源力复苏的过程,称之为入源。而修习源力的人,则称为源者。”
“世人所传种种光怪陆离的奇闻轶事,多是源者和源兽所致。”
“然世事利弊相依,源力极难控制,稍有不慎就会导致源力异化而入魔。人如此,兽亦如此。”
“蜃兽是一种强大的源兽,有摄人心魄、令人陷入幻境之力,一旦敌人失神沉睡,它的利爪可以瞬间撕碎你的身体。这头蜃身上黑气很淡,应是刚入魔不久。”
“魔气越重你异化得越快,入源的可能性也越低。”
“你刚入源,还不会控制源力,源力逸散是正常现象。关于控制源力的方法,明日你问曹致就是。”
“从今往后,你就是源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