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迟疑,心想往回走也不见人家,也是找不到回路,不如还是往里面去看一看,倘有什么不对劲就赶紧回头。
于是大着胆子往里走去。
一路沿街铺往内行去,与街口一般无二,依然不见一个人影,都是关门闭户,寂静如死,只有各门坊前的旌旗在微微飘扬,行走之下,鸣儿甚至都能听到自己轻碎的脚步声在街间回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鸣儿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征兆。自从见着那小湖泊,一路过来,就处处透着奇异,这镇上更是古怪,隐隐觉得有什么大恐怖要降临。
不然哪有这么一整座镇子,成百上千间房屋,修筑得如仙宫神府,却毫无生机,大白天寂静的都能听见台阶缝里的蛐蛐声。
鸣儿心头徨徨然惊疑不定,正打算回头离去之际,忽然眼角余光觉察到一户店铺门缝有人影微微闪动。
别头望去,那也是一处古朴的铺面,门户紧闭,门头上书有“功德地火堂”几个镏金大字。
鸣儿大着胆子走上前去,叩动门环敲击了几声,半晌过去,不见有人回应,于是又敲击了数次,终于有人微微将门开了一条缝。
不等鸣儿动问,内面传出来一个老者的呵斥声:
“哪来的乞儿,这个时候还敢在外乱跑,你胆子可真大呀!”说到后来都有些咬牙切齿起来。
“老人家,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事?你是第一天出来要饭吗?”
老汉道:
“赶紧走……赶紧走,别祸害人,走迟了你小命也难保了……”
“老头子,跟谁嘀咕呢?让进来说啊,站门外多失礼啊……”老汉正要撵鸣儿离去,却见屋里传出一个老妪的声音。
“死婆子,你闭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嫌命长,我还不想死!”老汉冲着屋里恶狠狠道。
“老爹,我不是要饭的,家中有老人过世,从百墓山过来讨百家米……”鸣儿辩解道。
老汉见鸣儿不死心,把门半开了,探出头来凶狠道:
“我不管你是乞儿还是小偷,赶紧走,迟了讨不得好。”边说边作势开赶。
这时老婆婆也凑了出来,满脸皱纹,一头银发,颤颤巍巍从门缝里露出半个慈详的脸来,瞧了鸣儿一眼,裂嘴一笑道:
“好!好!好!多好的娃啊!有孝心,有孝心……”
老妪一连说了三个“好”,又冲老汉道:
“老头子,快让娃娃进来,这么好的娃,命不该绝啊!快些打开门吧!”
“臭小子,你还不快走,再不走我打断你的腿!”老汉不理老妪之言,又急又狠的冲着鸣儿道。
鸣儿听这两个老人一来一去的推扯,言下之意,似乎今天他差不多死了八九成,再不走就几乎死定了。
鸣儿自然知道这镇上有古怪,可这大白天的,无缘无故说有什么要命的事,打死他也不会信。多半是这两个老人年岁大了,受了什么刺激,有些糊涂了。
鸣儿正思量着,看来这镇子蹊跷不小,没必要再耽搁下去,还是另寻他处打听为好,即使没有这两位老人的奇怪言语,也是不宜久留。
脚步刚要挪动,突然门内伸出一只手,飞快的抓住鸣儿的胸口往屋内一拽,整个人拉了进去,哐铛一声,两扇门也合上。
鸣儿一阵晕头转向,重重摔在了地上,屋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手麻脚痛,摸在地上麻麻点点,乃是那包大米撒了一地。
遭遇这突变,鸣儿还未来得及回过神,就听见门外街道上,一阵巨大的蹄踏声一忽而过,那声响不似马蹄“踏踏”声那么清脆,听起来沉重无比,如重锤敲击,震的地面都在颤动,鸣儿在黑暗中被震的耳膜发痛。
只一个瞬间,那踏蹄声就消失了,鸣儿正要舒口气,门外忽然又响起一个脚步声,缓缓朝这边走近了来,似是察觉了此间有什么异常之处。只是屋内之人却都看不到外面的景象,辨别不了来人究竟是去了哪一户。
鸣儿暗暗祈祷外面之人不要过来这边,虽然当下处境也不怎么好,但他有种预感,这人只要进来,只怕就是那大恐怖要发生。
那脚步声每一步都走的极慢,极沉重,似乎挟带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如钟吕之音敲击在心魂之上,闻听者血气翻腾,胸口喘不过闷气来。
终于,一股莫名的威压袭来,那双沉重的脚步立在了这铺面门外。
透过门缝的光亮,只见门外的人举起一只手,却半晌没有动静。鸣儿紧张的屏住呼吸,不敢弄出声来。
此时屋里也不见了那两位老人的声响,甚至连气息也没有了,似乎凭空消失了一般。
“咚!”
门环沉闷叩击了一声。屋里异常安静,落根针都能听见,鸣儿捂着嘴,生怕心跳的咚咚声让来人听见了。
“咚!”
停的一息,门环不紧不慢的又叩响了一声,屋里依然寂静。
“咚!”
响起了第三声,鸣儿心快跳到喉咙了。
“来了,来了……”这时屋里一个苍老的声音,打破死寂。
接着响起老汉的脚步声,“吱呀”一声开了条门缝,老汉冲着门外之人挤出一丝笑容,道:
“小老儿有礼了,不知尊者有何吩咐!”
门外之人并未理会,双手重重的推了一把两扇门,老汉被推的一个趔趄退到了堂屋一边,大门被推的磕在两边的墙上,震耳发聩。
大门洞开,门外一个魁武的身影,一身武士打扮,面容沉静冷酷如腰间未出鞘的刀,杀气隐现,双目如电光般往屋里一扫,目光停留在屋中间跌在地上的鸣儿和米粒四散的地面。
随即又望着老汉目露询问之色,似乎一个答的不好,腰间的大刀就会招呼过来。
鸣儿不知所措,正要站立起来,那老妪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一把揪住鸣儿的耳朵,大呼大叫道:
“你这个死孩子,气死我老婆子了,你看你能做什么好事,弄的这一地,啊哟……我是造的什么孽哦,招了你这么个小兔崽子,看我不打死你……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起身给尊者行礼……”
老婆子揪着鸣儿的耳朵边掐边打,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又哭又喊,闹的那武士眉头微微一皱。那老汉也只是一脸尴尬的望武士点头哈腰的赔笑:
“尊者见笑,尊者见笑……”
鸣儿被老妪揪着耳朵,见机顺势站立了起来大声叫喊道:
“奶奶……奶奶,鸣儿再也不敢了……”叫喊间偷偷望了一眼老妪,不觉脸上火辣辣的一红。
刚才一声奶奶叫出口,又忽然想起刚过世的奶奶,蓦地,一股酸楚之意涌上心头,眼眶为之一红。
老妪见鸣儿这一声奶奶叫的情真意切,微微有些诧异,立马松开了手,拉过鸣儿到身边,一边抚着他的头,一边作势要哭,念叨:
“乖孙子,奶奶疼你……来,乖孙子,快跟奶奶把米袋收起来,免得尊者看了见笑。”
这一哭一闹间,武士露出不耐之色,转身准备离去,忽然“嘣”的一声,一个椭圆的黑蛋溜溜的滚到他脚跟前。
武士顺着黑蛋滚过来的方向望去,那头只见鸣儿正弯着腰准备收拾地上的米袋,此时也愣愣的望着他。
武士疑惑的弯腰捡起黑蛋,捏在指间,端详了片刻,又望了望正在发愣的鸣儿。
鸣儿连忙学着老者的称呼,道:“尊者恕罪,尊者恕罪……这是小子自己捏泥烧来玩的,是只孔雀蛋……”
老汉也在一旁连声告罪,武士也不出声,将手中的黑蛋往地上一扔,转身离了去,老汉一直陪送到门口,待得武士离去方才回转身,随手赶紧把大门给关上。
大门一关,屋里又是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