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殇雪记事起,相伴她的就是师父和菱霎郡主。
师父说,那个美人是殇雪的师娘。
他们三人住在长安城外的老宅子里,外面的邻居们可喜欢小殇雪了,水灵的眼睛,脸蛋白白嫩嫩的,走路摇摇晃晃的,很可爱。邻居们逗着小殇雪,有时候会说起以前的事,然后尽是掩面哭泣。
殇雪也是稍稍长大以后,才拼凑出邻居们到底在说什么。
事情要从三年前说起,那时候煅箐飏和菱霎郡主还没有收养殇雪,菱霎郡主生下过一个男孩,男孩生下来就带着一身寒气,像个冰块一样。男孩长得很俊秀,五官分明,模样像极了菱霎郡主,眉毛鼻梁则遗传了煅箐飏的坚毅。
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可是好景不长。从天上来了一群人,强行把那个男孩带走了。菱霎郡主反抗,无果,被剃掉仙骨,永世不能回天界。
没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菱霎郡主差点崩溃。煅箐飏除了安慰她,每晚都会陪她去长安城外的护城河放河灯,算是为他们的孩子祈福。
一年后的一个晚上,长安城皇宫里,伴随着嘤嘤哭声,一个小公主出生了,但这时皇宫却闹起鬼来,邪门道士进言说,是那个刚出生的小公主带来的不祥之兆,为了安抚民心,使国泰民安,应当把她溺死。
这个小公主是皇帝与宫女的孩子,而那个邪门道士是皇后请来的,皇后怎么会容忍这样一个祸害留在宫中呢?
皇帝昏庸,听信谗言,当真把自己的血肉亲手丢进护城河里。而那个宫女逃出皇宫,不知所踪。
煅箐飏和菱霎郡主刚好在长安城外护城河放河灯,可能是缘分,他们救下了可怜的小公主。他们并不知道这个女婴是公主,煅箐飏给她取名“殇”,忘掉所有不愉快之意。而菱霎郡主觉得“雪”字很配小女婴的气质,于是殇雪就从此就叫殇雪?了。
殇雪舔着糖人走到菱霎郡主面前,娇滴滴地叫她“师娘”,菱霎郡主会高兴地把殇雪搂进怀里,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头。
殇雪仰起头看着菱霎,那嘴上一抹淡淡的唇红,脸上不施粉黛,青丝飞舞。她很美,身上似带仙气,那种美不是凡人能有的。
菱霎郡主弯腰下来对殇雪说,“殇儿,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你都要好好活着。”
殇雪懵懵懂懂地点着头,手里的糖人慢慢化了。
后来,菱霎郡主就突然不见,殇雪哭着到处去找她。
一遍又一遍叫着“师娘”,可是没有一个人理她。
她急得去问师父,师父说师娘不在了,永远不会回来了。
殇雪伤心地大喊大叫,不肯吃饭。师父无奈地把她关进黑屋子,她在里面哭了三天三夜,嗓子哭哑了,眼睛哭肿了,之后哭累了就睡过去了。
醒来时,殇雪就和师父在马车上。师父说他们要进皇宫。皇宫里又闹鬼了,当今国师请师父去捉鬼。煅箐飏一身本领,除鬼绰绰有余。更何况那根本不是什么鬼怪,那是奸人假扮的鬼。
后来,他们名声大震,去过很多地方,除鬼平定民心,浪迹天涯。
一天天,一年年。殇雪也从一个流鼻涕的小女孩变成十八岁的大姑娘了。
殇雪和师父会经常去一个寿衣店落脚,她最喜欢那个比她大一岁的叫郁莞芳的大姐姐,她们是从小的玩伴。
从那时候起,师父就再也没有提起过师娘,殇雪也没有再提起。就这样,菱霎郡主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人界,好像从未出现在他们身边。她消失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殇雪对菱霎郡主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直到有一天,煅箐飏被冥王“请”走。殇雪私闯冥界,在冥界大门外遇见墨无痕,那个模样,与菱霎郡主竟那么相像。
那一刻,殇雪的心里仿佛被针扎了,隐隐作痛。
后来才知道,墨无痕就是师父和师娘的孩子。
往事不断浮现,殇雪忍不住抹了一把泪。
白莲和墨无痕磕完头后,白莲站起来走到冥王那边,父女俩静默地站在一起。
随后墨无痕也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静静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菱霎郡主的塑像,他在想什么?
殇雪走到墨无痕身边,侧脸看着他,墨无痕感觉到什么,也转身看着殇雪。殇雪轻轻地笑了笑,看了一眼那肃穆的塑像,慢慢地跪下,同样磕了三个头。
“走吧,回去了,别打扰她清静。”冥王一声令下,那些随从撤离了,白莲看了一眼墨无痕,叹了口气,跟着冥王走了。
瞬间,四周变得静悄悄的,只听到外面的流水的“哗哗”声。殇雪站起来,退到墨无痕身后,远远看着他,给他一个人冷静一会儿。
殇雪看着墨无痕清冷的背影,心里一阵难受。她悄悄仰起头望着屋顶,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过了一刻钟,墨无痕转身走了。留下殇雪诧异地待在原地,他这是怎么了?不一会儿后,他又折回来,强硬地把殇雪揽进怀里,把她抱得很紧很紧。
“唔……你怎么了?”殇雪推开彼此一点点缝隙,仰头看着墨无痕,“那个……别抱那么紧,我喘不过气来了!”
“别吵,让我再抱一会儿。”墨无痕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很累很累。
“哦,那你抱吧。”殇雪把手放下,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她小声问,“你刚才离开去哪里了?”
“刚才?”墨无痕又把殇雪抱紧了几分,低头在她耳边说道,“刚才我准备离开,发现忘记带你了,所以又折回来了,还好你还在。”
“我当然还在,我不在这里,又会去哪里?”殇雪怔怔地笑了笑,鼻子酸酸的。
他哪里是忘记带她了,他是根本看不见她了。
殇祺控制殇雪的梦,让她在梦里来到紫云阁。殇祺还特意让墨无痕能看见殇雪,可是墨无痕的法力在慢慢消失,一个没有法力的人,怎么可能看见殇雪呢?
墨无痕是凭感觉找到殇雪的吧?他抱得那么紧,殇雪就知道,他在害怕会失去她。
可是,她注定要离开他的,她并不是那个可以分担他痛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