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淹没在一片灰烬中,看不到丝毫的光芒。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无坚不摧的司澄吗?
海风吹来,发丝飘向她的面颊,刮的鼻尖发痒。
她看着司澄,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问为什么,还是然后呢?
最终她只是点点头,没有问下去。
两个人有着天然的默契,不问,便不答。
司澄的嘴角弯了弯,转移了话题:“伤口还疼吗?”
叶簌摇摇头:“不疼了。”
司澄望着她,她晶莹的眸子染着淡淡的月华,显然欲言又止,半晌后,他忽然说道:“我杀他,是因为他要杀了我母亲。”
叶簌忽的抬眼看他,看尽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心好像是莫名被锤了一拳般,酸的麻的一起涌了上来。
“他不喜欢我母亲,连带着不喜欢我,母亲性格懦弱,虽然竭力想保护我,但是在司家,无能就是罪,谁都可以欺凌你,连你的丈夫都可以置你于死地。”
“十七岁那年,他终于无法忍受一无是处的妻子,想杀了她另娶新欢,我为了保护母亲,所以先下手为强。”
他的声音平淡,无悲无喜,好像是在说着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一样。
可是叶簌的心却慢慢揪紧,她看到司澄交握的指尖在用力,指腹发白,他根本没有看上去的那么淡然。
“我杀了他以后,惊动了司家上下,爷爷虽然不喜欢他这个儿子,但是对我这个孙子却有几分怜悯之心,他本想让母亲以死赔罪,平息家族怒火,可我不同意。”
他说着,又往火里添了一把柴,盯着腾起的火焰,嘴角弧度上扬了一些。
“家族容不下我,司华故做好人,提议将我送去猎鹰学堂,只要我能活下来,就可以留母亲一条性命。”
叶簌看着他浅淡的笑容,却没有任何的轻松,她咬咬唇,说道:“那你的妈妈她····”
“死了,”他收敛了笑意,目光有些冷:“七年前我刚从猎鹰学堂毕业,她就出车祸,意外身亡了。”
叶簌听了,只是拧了眉心。
怎么可能这么巧合,司澄刚毕业,他的母亲就去世了?
怎么看,都像是阴谋。
只是她并没有说出自己的怀疑,而是咬了咬唇道:“你妈妈她一定是个很好的女人。”
司澄展颜:“她很疼我。”
提及自己的母亲时,他的眼神里总是一片温柔,融化了所有冷意。
叶簌有些安慰,至少他的妈妈是爱他的。
“也许是天意吧,失去了母亲,老天又把航航送到了我身边,”他的嘴角弧度上扬的更高了,提到自己的儿子,眼神皆是暖意。
他又是看着叶簌,意有所指的道:“也许以后还有会更多。”
叶簌没看他,只是用小树枝戳着沙子,语气感慨的道:“是啊,我和你一样,以前失去的,老天又用另外一种方式补偿我了。”
司澄盯着她微微低下的脑袋,露出头顶的旋,圆乎乎的,很可爱。
“叶簌,”他突然叫道。
叶簌的手指僵住,缓缓的抬头,看着司澄,眼神莫名。
只见他笑道:“这才是真正的你,对吗?”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别人听不懂,叶簌却听懂了。
他知道她不是叶榛榛,她是叶簌,一个侵入叶榛榛身体的灵魂。
咔嚓一声,叶簌无意识的捏断了手里的小树枝,她的手松开,没在看司澄,而是看着自己脚边的鬼画符,沉默了。
司澄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不高兴了,有些后悔了,他不该拆穿的。
“休息吧,你一定很累了,”他试探性的化解此时的尴尬。
“我杀的,第一个人,”她突然开口,顿了一下,声音艰涩:“是奶奶。”
司澄的凤眼抬了起来,默默的看着她。
她继续说道:“她是我在那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是唯一疼我爱我的人,可我却亲手杀了她,因为组织的人不允许任何可以左右我情感的人存在,他们要将我培养成一个冷血的杀人机器。”
“那天是我的生日,我被逼着拿刀捅进了她的心脏,她的血溅在我的身上,特别烫,我觉得自己快要被融化了。”
她依旧记得,当时她抱着血流不止的奶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而最疼爱的奶奶,临死之前,仍旧是慈爱的望着她,告诉她:“簌簌,我的好孩子,一定要活下去!”
“我以为奶奶会恨我,可她却笑着告诉我,她不怪我,她爱我,她要我好好活下去!”
她的身体微微缩紧,像只受伤的小兽般,抱着自己的膝盖,默默舔舐着伤口。
司澄的心被攥紧了,他蹲在叶簌的身边,将她发抖的身体搂了起来,闭了闭眼睛,忍着嗓子眼的酸痛,道:“对不起,我不该提起来的。”
叶簌好像是听不到一般,继续自言自语:“那天正好是我的六岁生日,奶奶早早的就买好了蛋糕,庆祝她的簌簌又长大了一岁,可是她带着我去买新衣服的时候,噩梦就降临了。”
“追查了我们六年的组织终于找上了门,他们抓走我和奶奶,然后逼我杀死奶奶。”
她的身体颤抖的更厉害了,缩在司澄的怀里,紧紧抓着司澄衣服,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的眼泪一下子从眼眶里涌了起来,几乎是哽咽的说道:“那天是冬至,天上下了好大的雪,我就像是被人泡在冷水里,又被人浇了满头滚烫的铁水,又冷又热,我觉得我要死了。”
“别说了别说了,这些事情都过去了,叶簌,别想了,”司澄心如裂石般,心痛蔓延到舌尖,怀里抱着的小人控制不住的在发抖,更让他如同火烧般煎熬。
他该死,为什么要揭开她的伤疤看一看?
“是我杀了她,我亲手杀了她!”叶簌彻底失控,像个犯了错误被人批评的孩子一样,泣不成声。
“不怪你,跟你无关。”司澄无力的安慰着,言语总是苍白的。
不论她看上去多坚强,就像是带了没人能摧毁的铠甲般,实则在包裹她那颗早就溃疡至千疮百孔的心。
她始终是个缺乏安全的女孩子。
司澄低头,看着少女溢满雾水的眼眸,如同望进一潭深水般,让他忍不住想往前探一探。
他伸手捂住了叶簌的眼睛,盖着她颤动的睫羽。
他的掌心燥暖,像是日间的风。
叶簌在没有丝毫的准备下,唇瓣被人封住。
男人独有的青松暖意,涌进她的鼻息、心肺,身体里冰冷的血液就如同火焰遇见焦油般,熊熊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