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尾的天色爽朗,去了烦躁的热,秋意也未上梢头,树叶仍然绿油油的,乍一看还以为是一片春和景明。
院子里的石榴花开败了,地上铺了一片热烈的红云毯,纵是没有了绿叶衬托也依旧灼灼烈烈。我挽了一个松松的发髻,坐在秋千上等生意。
薄云散开来,外面传过一阵轻扣门扉的声响。我忍不住笑,果然又有人来了。
我跳下来把木门一推。眼前竟然是陈渊,他目色空洞地看着怀里软绵绵的女子。没有认出我来。
许是我带了张轻薄白纱掩面。
我装作不认得他,淡然引他到木阁里。
“手脚眼睛,要是舍得,头也行。”我把刀给他,“来之前都知道这里的规矩吧。”
陈渊今日和初见一样风姿卓绝,但是眼睛里笼了些愁绪,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颓唐。他一言不发地拿起刀,问的话却是叫我大吃一惊:“你的灵力可以让她忘了我吗?”
我问:“来这里做交换的都是为了再续前缘,你要让她忘记你,又干嘛自残?”
陈渊道:“她并不是我的心上人,只是阴差阳错救过我一命。……我,并不希望她以后再做傻事为我以身犯险。”
我心道,还说不是心上人,不是心上人死便死了,死人的账,欠了也良心不安?莫不是有病?
凡人口是心非,很有一套,我看不太惯:“没这个本事,且我也只能让她回来三到五年。”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把我这木阁里外扫了一圈,用常人无法理解的沉着冷静提刀,一把割下自己一只手臂。
偏偏的君子,就这样成了断臂杨过。可虽然留着血的身体血腥可怖,我却觉得无伤大雅。总觉得这人实在太好看,仿佛就算手脚都断了,也伤不到他的神韵。
这实在太怪异。这种感觉,我只有当初见到仙景的时候才有。那时候她还是神女下凡,浑身上下裹挟着不可逼视的万丈光辉。
我将陈渊仔细打量一番,可他的的确确是个凡人。
我再欲想,他突然说道:“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嫌弃。……嘶”
一个大男人如此矫情,我鄙夷道:“方才不还说这位不是你的心上人吗,现在又怕上了。阁下未免自相矛盾。”
陈渊连忙扯出一个艰难的笑:“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我是在想我真正喜欢的姑娘。我与她只见过一面,还没来得及追呢自己就断了手臂,想来她怕是不要我了。”
我平日本对这些上门的人没什么耐心,但是长得好看的人总是叫人赏心悦目,我就有些兴致:“哦?”
陈渊一提起心上人来整个人立刻就不一样了,他一扫了方才的沉郁颓唐,笑得人如沐春风:“她叫恨离,我还偷偷给她塞了自己的一方祖传玉环呢。无奈人海茫茫,我只见过她一次,若是仙上肯施舍,能帮我算算她在何处吗?”
我像突遭了一盆凉水般错愕了半分,旋即装作一派高深:“我不是什么仙上,只是个卖灵力的贩子。也不知道你要找的恨离是谁,你赶紧带着她走吧,半柱香后她就会醒来。”
我下了逐客令,他肩部的伤口也需要赶紧去处理,因而他也不再追问,只浅浅一笑“多谢。”
仿佛他不是来交换生命的,也不是从自己身上割去了一只手臂。我把他的手臂瞬间化作了血肉混合的一滩肉浆,倒进“噬情”的花盆里。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花仿佛抖了一下。可是花怎会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