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屋子里,四面徒壁,只有木桌上的一盏烛灯,似乎是油越来越少的缘故,灯火微弱,从窗缝里钻进来的微风都能使其摇曳晃动。
苏柒便是被这烛火晃了眼,才慢慢醒过来。
“嘶……”下意识的抚上钝痛的后脖颈,苏柒这才有些记忆。
在梁王的喜宴上,她感觉到一个不起眼的身影路过自己,但还没来得及注意,后颈便是一痛,她连声都没出,便失去了意识。
苏柒抬眼打量着这间小屋子,真的是除了一张木窗和一张木桌,什么也没有。而她自己就被很随意的放在床榻边的脚踏上,连床都没给她躺。
“你是谁的人,你的目的。”
一道沙哑的声音突然道。苏柒被吓得心跳一悸,手忍不住抚上胸口,一声惊呼压在唇间
这才发觉烛台后端坐着一个身影,对方在烛火照不到的阴影里,苏柒只能看到身影。
烛火晃了晃,人影模糊。
苏柒缓了口气,才疑惑的问。“敢问……阁下是什么人啊?”
对方端坐着一动未动,只沙哑着重复了一遍问题。
“你是谁的人,你的目的。”
苏柒瞥了瞥嘴,“我周国人啊,没有什么目……等!等一下!”
话语间一道白光闪过,苏柒脖颈旁已然多了一柄剑,鬓间的一缕发丝被剑带起的风吹落。若非她及时高呼,只怕此时就血溅当场身首分离了。
而随着动作,那人的样貌也出现在苏柒面前。
一身黑衣,一柄白剑,相貌平平无奇,面无表情。身手毫无花哨,只求一刀毙命,剑落人亡。
他是个死士。
“说。”他的声音沙哑阴翳,极有可能也是不常说话的原因。
苏柒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是苍白着脸,眨了眨眼睛,大气不敢出。
“我说我说,阁下手稳着些啊。”
对方没有动。
“我的目的,是靖王殿下。”苏柒咽了口水,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脖子往另一旁挪着。
“继续说。”剑停在原地没动。
苏柒又再接再厉把整个身子都往另一侧挪了挪,道。
“我,我心悦他。”
“说谎。”剑锋立刻追过来,依旧指着苏柒白皙的脖颈。
“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说谎?”苏柒道。
那人看着她,并没有说话,但显然他手里没有证据,却也不信她的话。
难得穿了华衣姑娘瞪大眼眸看着他,藕粉色的衣裙已经脏了裙摆衣袖,发丝微乱的贴着出了冷汗的前额。
“我说的是真的……”苏柒一下子站了起来,也不惧那锋利的剑,眼圈都红了,突如其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更是委屈道。
“为什么你们都不信!”
动作之间脖颈里挂着的墨色玉石荡了出来,其中蕴含的水纹映了烛火之色,在昏暗的屋子里微微发亮。
那人微微一愣,但只是一瞬间,下一刻手中的剑便毫不迟疑的冲苏柒心口而来。
他得到的命令必然是哪怕什么也问不出,也不会让苏柒活着。
同一瞬间,那人的剑还未到,一支箭穿破木窗,破风而来。
“叮!”剑与箭相撞,互相都阻了对方的攻势。
黑衣人只是稍稍一顿,转身便出了屋子,追向对方。
“喂!”苏柒眼眶还红着,下意识想要追着他而去,只是一只脚刚刚踏出屋门,数柄剑光袭来,稳稳的停在苏柒脖颈一寸前。
余光一扫,门外数名身穿黑锦鱼鳞纹的燕室禁军,在天色将暮下将这间集市深巷里,一间不起眼的木屋团团围住。
苏柒顿时身躯一僵,伸手轻轻抚上了从胸口衣襟露出来的,那一块圆润而毫无任何花纹的,墨色玉石。
默默的将它塞回去。
此时燕室禁军里走出了一个身型高大的人,此人除了一身黑锦鱼鳞纹衣之外,额头上带着一条黑色发带,刚毅的短发不到耳尖,腰间还挂着一块刻着滕鸟图案的白玉令牌。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般短发的明显特征,在燕室里独树一帜,只可能是一个人。
苏柒微微俯身,双手倚在右侧腹部,垂首作了个揖。
“李统领,阿柒在此有礼了。”
普天之下只认李弘承的命令,誓死捍卫他的燕室禁军统领——李遗。
传言李遗燕室的亲王孤儿,天生便是习武奇才,但人有些愚钝,幼年总被欺负,是李暄看中他的身手,一直暗中放在李弘承身边培养,不知替李弘承扛下了多少次暗杀。
如果说李暄是推李弘承上位,替他稳固朝政的权臣。那李遗就是绝对不会背叛李弘承的心腹铠甲,是他性命的最后一重保障。
据说李遗的这个名字,就是李弘承给他起的。而李遗的原本的一头长发,也是为李弘承而削的。
思绪飘飞回来,闻言李遗只不过是将手中的重刀扛在肩上,淡淡道了一句。
“免了,老子可不敢受苏姑娘这一礼。”
苏柒起身对他笑了笑,眼角还有些泛红,却不再有方才的那番被激怒的神情。
李遗了然,笃定道:“你是装的。”
装作被激怒的样子,然后趁机和黑衣人拉开距离,发出信号,引得门外重重禁军之外的人,精确的射箭而来,替她挡住黑衣人取她性命的剑。
只是一瞬间的事。
苏柒对此避而不谈,歪头笑意不减,眼眸微弯,问他。
“是君上要杀了我吗?”
“当然。”李遗道,扛起他那把足有分量的佩环重刀,向苏柒走来。
“可是平白无据,君上为何要杀我?”苏柒收了笑,神色平静,像只是问一个缘由。
李遗不以为然,“杀就杀了,要什么证据,等你死了自然就有了。”
说着,李遗抬起了他的大刀,苏柒抬眼看着他,认真道。
“我是周国送来的礼物,君上怀疑我是细作可以,但若无证据,岂不是想挑起两国之战?真要追究起来,这罪名李统领可担当的起?”
李遗一声冷笑,“就凭方才替你射箭的人,可定你一百条罪。”
话落,重刀就要在苏柒头顶落下。
“我可是靖王殿下的人!”
“李统领!”
李遗的佩环重刀在半空中戛然而止。
两句话同时声起,前一句是苏柒说的,而后一句伴随着马蹄声,出现在众人面前。
高朗手拿一柄白色的御品宝剑,驱马至这方木屋前,厉声道。
“传靖王口谕,李统领,请立刻放人。”
李遗眯起眼来,侧目向后看去,额前的短发遮住了他的目光,只听他道。
“靖王什么意思?”
高朗拔出那柄宝剑,出鞘之声另一众禁军也纷纷拔出剑,他却不管,只偏头把剑尖指向了李遗。
“靖王的意思是,要在下务必即刻将苏姑娘完好无损的带回去。”
李遗看向自己刀下毫无惧意的苏柒,狞笑了一声,瞬间收了刀,站在苏柒面前一步之距,只轻声道。
“苏柒是吧?好算计啊。下次老子看你还能叫谁千里迢迢的护着你。”
闻言苏柒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俯身冲李遗行礼。
李遗哼了一声,招呼一众集合禁军扭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