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州，极宽阔的官道上，两个少年已经走了三日。
大夏官道虽说是属官家的，但平日里多是百姓通行，非十万火急并不会要求百姓避让官府，而遍布大夏的官道这一浩大工程则源自万年前的一场变革。
当年圣人向太祖皇帝建言，要让天下普通百姓“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业者有其产，病者有良医”，开明的太祖听从圣人的建议，开万古之先河，变人族之祖法，
在当时，夏皇准备收缴天下私田并分配给大夏百姓的国策招致了多数修行势力的激烈反对，他们无法接受自己的私产被新朝收为国有，更无法忍受那些贱民将占有自己的灵田。
在与新朝沟通无果后，他们企图以叛乱终结大夏的一切，再度建立起修士高高在上，拥有一切的时代。
自命不凡的旧时代修行者们很快为自己的自大和愚蠢付出了代价，叛乱在一个月内便被圣人平息了，他们所在的家族，势力从大夏除名。而那些在平叛中被俘虏的修行者被圣人发配至九州修筑官道。
在这场叛乱中，大夏旧修行者的脊梁被圣人生生地打断了，新朝“修士与凡人地位相等”的国策随后毫无阻力的被推行成功。
太一小道士于路听伏藏讲着大夏古史，当真觉得要比在山上有趣的多，尤其这些古史只在夏宫和学宫内有所记录，民间已经鲜有人知。
“我阿爹说过，除恶务尽，那些修行者做了那么多恶事为什么不让他们以命偿还？”
小道士觉得圣人太过仁慈，仅仅让罪修去修路来为他们的罪孽赎罪实在太轻了。
同样在万年前，这一举措也引起了大夏激进派的反对，但是都被太祖和圣人联手镇压下去了。
“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死地亦十有三。”圣人内心向善，贵生，重生，乐生，好生。自出世以来，从未亲手杀一人一兽，尽管被骂作妇人之仁，也未改初心。
修行者，不过是人修行出来的，终究是人族的一员，立场不同，境界高低罢了。
但这一妇人之举造就了大夏万年畅通的九州官道。有了大批修行者的加持，加上圣人提供的未知材料，所修成的道路之坚固，哪怕经历了万年的风霜雨雪，酷夏寒冬，依旧完好如初，仿若新建。
这一路上伏藏已经感受到道门深深的“恶意”，显然是想让人教帮他们培养这个未来的道子，小道士在山上估计除了放羊就是读道经了，实在是干净。整个大夏，再没有一个势力比人教更擅长培养弟子的底蕴了。不过，向来避世的道门弟子需要深厚的红尘底蕴，道门的这一举动着实耐人寻思。
伏藏深深地看了小道士一眼，接着说道：“圣人之所以被世人称作圣，并不是因为他修为通天，而是他的品格高尚，智慧高超。圣人的眼中并无高低贵贱之分，所做之事利在当下，功在千秋。”
“几日来你走过的土地，万年前都是一片焦土。那时的修行者目空一切，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将凡人当做奴仆，肆意打杀，但是他们却是人间唯一能够抵挡天魔的力量。圣人未出的时代黑暗而绝望，为人间战死的修行者至今遗落在天外，尸骨难寻。”
伏藏曾在学宫藏经阁内查阅到那一片残酷而血腥的古史。以凡人为蝼蚁的修行者确实让人心生怨愤，但是他们保卫人间，血洒长空的功绩同样不能遗忘。
这是一个难以解决的矛盾，圣人，圣人，终究也逃不过一个人字。
为了人间大同，普通人和修行者之间的和谐是必须达成的。杀光旧修行者的举措是行不通的，修行的种子绝对不能灭绝，因此适当的退让是必须的。
“大夏是有史以来唯一一个修行者和凡人和谐共处的世界。九州的官道不仅让凡人受益，修行者的势力也依靠畅通的道路进行交易，无数人借此积累财富，大夏也因此富庶强大。”
太一小道士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究竟能理解几分伏藏也不在意，圣人本就不在乎后人的看法，是非功过自有时间来证明。
“伏居士，你了解圣人吗？”小道士很是郑重地问道。
伏藏面露难色，思索良久，终是摇了摇头。他曾经向师兄问过这个问题，圣人曾在人教内留下了自己的一切，但所有的秘密都只由历代夫子传承守护，他翻阅所有的典籍也只有一些无关紧要的片段。
不过他还是向小道士道出了自己知道的一切，“圣人当年凭空出现在人间，无人知晓他来自何处，曾坦言来自不可知之地。太祖曾问他姓名籍贯，圣人摇头不知何意，竖中指向天，太祖便唤他问苍天。”
伏藏言毕抬头望天，终是不解其中真意，喃喃道：“问苍天，何以来此人间？”
太一小道士有些不甘心，想知道更多消息：“人教乃是圣人所创，你又是人教当代小师叔，怎会不清楚？”
伏藏也是无奈，伸手摸摸小道士的脑袋：“圣人之秘事关重大，即便是大夏皇室也无法得知，每一代只有夫子才能继承这个秘密。”
小道士一把拍掉伏藏的手，回头就是一个白眼，煞是可爱，伏藏只能讪讪一笑。
“我听师父说过，知天命境界的修行者已经有五百年以上的寿元，但是圣人只在人间待了百年，圣人也会死吗？”太一小道士有种不把圣人探究清楚不罢休的架势。
有那么一瞬间，伏藏忽然理解了道门的各位前辈，要教导这样一个弟子着实令人头痛，像他这样的人确实不适合做一个教授。
世间公认天命境已是向天争命的境界，只要渡得过劫数便能延寿，但圣人当年修为已臻至天命之上，不可知之境，究竟寿元几何，谁也不知道。
当年圣人孤身上天修补天之裂缝，筑天门，阻天魔于天外，成功后便下落不明。若说圣人还活着，却又为何音讯全无，若说圣人陨落，天上至今还存在着圣人的法理，守护大夏，守卫人间。
思考许久，伏藏只能拿出圣人留下的话语搪塞：“人间修行者可长寿，不得长生。”
接连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小道士也是不再询问，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正当两人不知如何再引起交谈时，一辆马车从后方驶来，缓缓的在两人前方不远处停下。
帷裳掀开，车上下来了一个身着青衫的读书人。他整了整衣冠，向着伏藏走过几步，缓缓行礼：“颜旻见过小师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