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天云山天高云淡,气候宜人。树木颜色丰富,由浓艳而浅淡,着实让蕴星喜爱。在水痕陪同云蕴霖等人在山间狩猎一次后,他们打算在山上住一个月。云蕴霖派人去山下报平安,说明自己会在深秋下山。
云蕴霖说:“小时候也上天云山避暑,不过秋天真是没来过。没料到这么美妙。”
水痕笑:“那避暑山庄还在,不过那里低很多,像你这样的公子哥,可不会走这么远的路深入大山。”
不料勾起云蕴霖的向往:“从这里有近路抄过去吗?”
云蕴星想大概是不方便的,这绵延数千里的天云山分别与山南、北苏、宁国相连,想来那避暑山庄应当在北苏境内。
水痕果然不接话,云蕴霖指着她又道:“记得那年咱们带着蕴月和她去爬树,把她给摔着了,她那时候几岁,有不有七岁?”
水痕的脸上浮现出少有的温柔:“我知道有一条路,不过我没有走过。”
云蕴星不同意:“你也跟大哥胡闹。且不说那条路是否能走通。那里现在是东海的辖区,要是遇上穆家两兄妹怎么办?”
云蕴霖却说:“那里是我们云家的私产,怕什么?碰到又如何。高沛寒从来没追杀过咱们呢……”
水痕不着痕迹看了他一眼,云蕴霖就住了口。
最后这事居然定了下来,一向爱管水痕的陆离居然也没反对。出发的那天,陆离还带着一小队人马随行。
云蕴霖不悦:“带这么多人干甚,偷偷去看一眼就好,人多不方便。”
水痕只是笑,陆离说:“云公子放心,我们只是同路。”
于是就这样同路,一直往山的深处,果然很难走,基本不能称之为路,遇到极险峻的,水痕和陆离会凑在一起商量,是绕路还是简单地搭建栈道。陆离随身携带了一幅布帛,常常展开看,并用笔在上面勾勾画画,蕴星偶然路过发现,居然是一幅天云山全景图。
云蕴霖问:“天云山你们还没有全部了解?”
水痕点头:“山南和宁国都勘测完毕了,北苏这边一直没有细细勘测。”
云蕴霖道:“东海没有派人驻守这边吗?”
水痕道:“天云山说起来在我手里,其实是山南和宁国方向,北苏这边,一直被东海控制住的,我派斥候过来探过路,还有几个哨所。”
云蕴霖大惊:“那你还敢往这边走。”
水痕笑:“不是为了陪你怀旧吗?”
云蕴霖嗤之以鼻。
蕴星也发现了,他们之前,陆离会派出几个人分头探路,再和水痕商量如何前进,估计他们也是一直在避开东海的哨所。天云山地势险峻,地形复杂,还是有很多空子可钻。水痕此行,估计主要是来找空子的。
几日后的一个清晨,云蕴星走出宿营地,看见水痕和陆离又在商量围着那张布帛在商量什么。
陆离一直在摇头,似乎不满意。
秋天的山间早晚都很凉,蕴星从醒来就是夏天,没有添置秋冬的衣物,觉得有点冷。
水痕走过来,把自己的披风递给她。她想起这几日自己都是披着大哥的,刚才忘在帐篷里了。
所以她没有接,说:“我有。”水痕悠悠地注视她,一言不发却不容拒绝。
幸好云蕴霖从林子里走出来,水痕又把披风收回来。他很想和蕴星亲近,却顾及着她大哥。
他不知道云蕴霖看到没有,搓了搓手说:“这山里的秋天还真冷。”
云蕴霖道:“我们应该快到了吧。我现在期待避暑山庄没人住,这样也许我们可以在里面舒舒服服休息一下。”
陆离把手里那幅大大的布帛叠好放进怀里,走过来说,他要带人回去了。他忧心忡忡的样子,其实是担心水痕。
水痕却不甚在意:“不过再多耽误三五日而已。”
陆离没有办法,带人走了。再往前,就剩下他们三人。
云蕴霖也担忧了:“我俩和你不一样,就算被高沛寒的人抓住也不过是回一趟泰北城。你要是被抓住了,陆离他们怎么办?”
水痕作为天云山的领头人物,不管哪个势力应该都对抓他有兴趣。而对追随他的人来说,他的存在意义重大。
水痕笑:“我哪里那么容易被抓住?要是真遇上了,我就不管你们自己走了。反正你说了,他不会把你们如何。”
三个人一路前行,起初说说笑笑,倒也轻松惬意。路虽然难行,但云、水两人都是有功夫的,遇到蕴星困难的地方,通常都是云蕴霖帮忙。他很注意尽量让小妹和水痕保持一定的距离,好几次水痕正好方便帮助蕴星,他就赶紧阻止,表示要亲自来。
后来水痕被他弄得尴尬,情绪低落,渐渐地落在最后,沉默寡言。三人之间相处起来也没有了最初的轻松感。蕴星想规劝大哥,一路同行委实没必要这么生分,又觉得自己一个女孩子说不出口。何况大哥一直怀疑自己对水痕余情未了。
三人坐在小溪边休息,蕴星掏出手绢打湿,洗了把脸,两位大哥都黑着脸不说话。
蕴星想了想,问:“水痕大哥,我一直想问你几个问题。”
她见云蕴霖不赞同地瞪她,却不打算搭理。这些问题横埂在她心里很久了,不问不舒服。
水痕点点头,说:“你问吧。”
蕴星不去看大哥,道:“你是什么时候在哪里找到我的?”
水痕看了云蕴霖一眼,道:“我找到你也是今年初春的事情。”他略微犹豫了片刻,接着说:“你消失了三年。这三年,我在找你,你哥哥、姐姐都在找你,可是谁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初春的时候,我们从过冬的山谷低地出发,回山寨。”
水痕想起在道旁忽然发现云蕴星的情景,还觉得如同做梦。自己找了她整整三年多,杳无音讯。她却忽然从天而降般掉落在自己的面前。初春的雪还没有完全融化,她身上覆盖着浅浅的白雪,似乎在熟睡。
他的呼吸一瞬间停滞了,他在害怕着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推开陆离的阻拦,慢慢地走到她面前。确实是她,他的心如同跳跃的小鸟般欢唱,可是,他的手却颤抖着伸到了她的鼻子下,微微浅浅的风,才让他明了自己在害怕什么。她虽然遍体凌伤,却活着。
他抱着她回到山寨,不许人跟着,走了两天,不肯松手。他一直觉得自己在做梦,直到陆离告诉他,她可能永远也不会醒来。
然后,他的梦也醒了。他很愤怒,为什么上天把她还给自己,却不是完整的,她明明只是睡着了,为什么会永远也醒不来。
陆离告诉他,山上的郎中不够好,最好把她送到宁国去,她姐姐在那里。
他舍不得,可为了让她醒过来,他没有选择。他现在很后悔,如果她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她还会对自己毫无印象,还会如此疏离吗?
他伤感地看向她,她却根本没有在看他。他痛苦地想,再也回不去了吗?那时候,她多么依赖和信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