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富民路,已经过了热闹的高峰时期。
灯光零散的美食街两旁还剩三三两两的人坐在路边低矮的木桌上喝酒,一边吃着早就凉了的下酒菜。
乌琰关了灯,把店门锁好,将钥匙揣进牛仔裤的口袋,低头跟在林海英身后。
“小乌不怕哈,怕的话英姐给你唱歌”
乌琰沉默,看着凌晨三点的富民路——透露着迟暮美人的凄凉和冷清。
你见过凌晨四点的洛杉矶吗?
——我见过凌晨三点的美食街。
林海英一直不在调上的“看见蟑螂,我不怕不怕啦……”,将乌琰天马行空的思绪硬生生拽了回来。
但是乌琰没有阻止,一脸黑线。
如果这个世界所有的人害怕的时候都唱歌,而且听不出来自己跑调,那她——迟早会聋。
离那栋陈旧阴暗的居民楼还有一段路,乌琰抬头,就看见大伯家哥哥房间里那扇窗户,一如既往地亮着灯。
林海英低头浅浅一笑。
堂哥是一名光荣的人类灵魂工程师——多事的初中老师,寒暑假还要免费上门给班里的后进生补课。
谁稀罕上他的课?还不如抽空到店里去帮忙。
乌琰开始怀疑自己的食欲不振是不是因为狗粮吃多了。
“小乌再见——”,林海英不肯先关门,她总是要先看着乌琰把门锁上。
也不知道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到底是谁?
“回来了?”,江辙阴魂不散。
乌琰一开灯,就看见早早不知道跑哪里去的江辙,屈着自己的长腿,躺在家里的沙发上。
“你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吗?”
乌琰看着他哈欠连天的样子,换好鞋,去阳台拿今天晒好的睡衣。
“你说呢?”,江辙无赖地笑。
“你拿瓶陈醋回来干什么?”
江辙看了一眼鞋柜旁的半瓶陈醋。
“消毒?拜托你有点常识好不好?醋又没有办法消毒”
“关你什么事”,乌琰关上阳台门,把晾衣杆丢到沙发旁边,趿着拖鞋去洗澡。
乌琰洗完澡出来时,江辙正躺在沙发上仔细地研究陈醋的生产日期、化学成分——真是无聊。
她拿过江辙手里的陈醋,一边甩干头发上的水,一边回房。
“对了,明早最好早点起来,在我妈起来之前消失”
说完,她怦地把房间门关上。
这、、、现在临死的人都这么淡定的吗?
江辙从沙发上跳起来,对着阳台上的玻璃门来回地踱步。
或许?难道是因为自己长得太帅了?她感觉不到死亡的恐惧?
江辙看着玻璃里面反射出来的自己的影子,疑惑。
乌琰回到房间,往床上一躺,打开手机,开始刷朋友圈。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江辙吐槽,配上一张死党们在网吧里睡得七歪八倒的图。
乌琰犹豫了一下,点了赞。
“哎,这么晚回来还接着玩手机?不用等我动手怕你就猝死了”
头顶上传来“江病毒”欠扁的声音,辛亏乌琰承受能力强,没有被他吓死。
乌琰翻了个身,朝他小腹踹了一脚,“滚!”
江辙一个踉跄,如某人所愿地“滚”到了地下。
“哎,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凶巴巴地也就算了,怎么还动手打人?”
“对待想要自己命的人,这算好的了”
乌琰坐了起来,看着江辙狼狈的样子,忍俊不禁。
“你、、、”,江辙白了她一眼。
“很好笑吗?”,江辙眼神凌厉地瞪着坐在床上看戏的乌琰。
乌琰看着他挺拔立体的五官,不禁走神。
或许是因为江辙的眼睛圆溜溜的,乌琰无视他眼眸里的凌厉,觉得他瞪人的样子活像是在撒娇。
神经病,这都犯花痴。
外貌协会会长乌琰此时此刻在心里默默问候了几遍自己的全家。
乌琰干咳了两声,别过脸去,再这么看下去,她怕出事。
“怎么了?不敢看小爷了?是不是怕被小爷的美色折服?”
江辙一脸嘚瑟地把脸贴上来。
乌琰:“…………”
“快点把头发吹干,不然会得偏头痛和脑膜炎的”
乌琰:“…………”
江辙把乌琰搭在椅子上的毛巾扔到她头上。
“干什么?”,乌琰猝不及防地看着江辙靠近的身体。
江辙跪在床沿,挺直腰板,拿毛巾给她擦干发梢上挂着的水珠。
乌琰懵圈的时候,时间似乎在被拉长,她的乖巧似乎也在被无限放大。
她闻着江辙身上淡淡的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脑袋再一次空白。
“吹风机呢?”,自来熟的江辙开始找她的吹风机。
“在衣柜里”
“哦”
江辙打开衣柜,在上面的隔层里看到了一个水蓝色的吹风机。
这么高?小矮子拿得到吗?他不禁怀疑。
“来吧”,他甩着吹风机的长线。
乌琰一把将吹风机拿过来,白了他一眼,杀意波动。
“滚——”
乌琰还残存着理智。
“呼呼呼——”
乌琰房间里传出了破天荒的吹头发的声音。
她不知道习惯了多久,拿毛巾敷衍地擦擦,熬夜熬到头发自己干了。
“放回去”,她把吹风机的线卷好,往江辙怀里一砸。
江辙一脸不情愿地把吹风机放回原位。
“病毒也洗衣服吗?”,乌琰盯着他的背影,乜斜着眼睛质疑。
“不用洗”
“那你的衣服怎么这么香?”
“有吗?”他转身,扯了扯衣领,用力嗅了嗅。
“有吗?你仔细闻闻——”
他走了过来,把自己的衣服往乌琰脸上扯。
“滚开!流氓”,乌琰狠狠地踢了踢他几脚。
“嘘!小点声,待会儿吵醒你妈妈……”,江辙一边躲一边说。
乌琰瞬间像打了镇静剂,立刻变得安静乖巧。
“睡吧”,江辙满意地揉揉她的头发,闻了闻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抹茶香。
然后无视乌琰呆滞的表情,一下子钻到被窝里,把身子往里面挪了挪。
他才不要待在外面,好好的床摆在这儿为什么不睡?
“嘶——”,江辙咬牙,裹在被子里的他被乌琰一顿暴打。
“你干嘛!”,江辙发飙了,这女孩子的脾气怎么这么坏?
他一个反扑把乌琰压在身下,双手牢牢禁锢着乌琰的手,不给她反抗的机会。
“乖,又不是第一次睡了”
乌琰抬膝直顶他的下腹,江辙一动不动。
看着乌琰惊讶的表情,江辙勾了勾唇。
“你再动动,待会儿吃亏的就是你了”
“你、你……”,乌琰看着完全没有痛觉的江辙,才彻底意识到——他真的是个病毒。
“听话,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江辙发誓。
看着没有继续打算赶他走的乌琰,江辙得意地松开了她的手,翻身下去,再一次钻进被窝里面。
乌琰把手机关机,丢到床尾。
“叭”地一声按下了床头旁边的开关,扭开小夜灯的旋钮,昏黄温柔的光线催人入睡。
乌琰偷偷看了一眼早已经睡死过去的江辙,翻了个身,辗转难眠。
她真的,只有三个月时间了吗?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一个人真正的价值,首先决定于他在什么程度和什么意义上从自我中解放出来”
……………
乌琰脑海里忽然之间回放起从前在书上看到的名人名言。
人生,此刻仿佛只是一个虚假搞笑的词。
最后,她想到了江辙,那个照亮过她青春的男生;想到了爸爸妈妈,她恨之入骨的至亲;想到了乌瑾,不再叫她姐姐的弟弟……
甚至,她还想到了来店里吃夜宵的那些陌生人……
“不管生活过得怎么样,最后还是要死”,乌琰烦躁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