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九月。寒露过后，天气降温的速度变得愈发明显了，这几日开封都飘着细细的秋雨，像是带着冬日将临的寒意，一丝一毫的都要渗进人的衣服里。
经过范仲淹的举荐，富弼很快就升任河阳签判，临走前范仲淹到他家中呆了一晚上，秉烛夜谈。
给他送行的时候天上也是飘着这样的小雨，范纯礼牵着老范的手目送他越行越远，快看不见时富弼才回头挥了挥手，跟他们告别。
范仲淹顺手拍了拍长袍上沾到的水渍，低头摸了摸范纯礼和范纯佑的头。
这几日范仲淹忙得很，天天加班，反倒是富弼清闲了下来，开封府推官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而且也不用早起上朝。
富弼闲来无事，就叫范仲淹每天上早朝的时候把范纯佑和范纯礼带到他家去给他们辅导功课，老范心想不能厚此彼薄啊，也把范纯仁捎带了去。
几日相处下来他们和富弼的感情也都不错，走的时候就都来送送他。
前些日子富弼给家中写了信，得到家父应允后由范仲淹替他下了定礼，准备好迎晏殊的女儿了。不过因为作者也不是很清楚富家在江浙一带是怎么娶身在开封的老婆，就不细写了，反正这个婚肯定是要结了的。
四人撑着油纸伞回家，范纯礼牵着他爹的手一蹦一跳地躲开地上的水洼，离别的愁绪并没有想象中的浓烈。
途中路过了一家书店，范仲淹见时间尚早，就领着他们进去找些书看。
范纯佑和范纯仁对这些书都挺感兴趣的，当即各找了本书和老范看了起来。老范也挑了些书和商家讲好价钱，在店中逛了起来。
范纯礼却是兴致缺缺，想找一本志怪小说看看。刚拿起一本《鬼狐奇缘》，老范阴沉的目光就投了过来。悻悻地放下了书，又假装挑书和老范一起逛了起来。
走到售卖佛经的柜子，一本《华严经入法界…经》吸引了他的目光：嘿，竟然是宋朝的连环画！
这本书左页是画，右页是字，大概说得是一个叫华严的和尚干了什么什么事。
范纯礼自然不会觉着这本佛经有趣，只是觉着有些新奇。结合自己最近想到的一些东西，这上面有文章可以做啊！
要是在缺乏娱乐的大宋放出连环画这种大杀器……嘿嘿嘿。
扭头一看，老范正在投入地看一本论语集注。趁着老范不注意，范纯礼迈着自己的小腿，跑到柜台开始忽悠店家。
这书店的主人名叫康成，靠卖炊饼发家，并且很快就完成企业转型，在开封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开了这家书坊，是个有能力的人。
康成看自己旁边来了小豆丁，定睛一看，是那文士的儿子。
在宋朝读书人地位尊崇，他看那文士气度不凡，显然也是个官老爷。
跟读书人打好关系总是没有错的，因此他也有心逗着他玩，没成想这小子竟然一上来就跟他讨论商事。什么每日赚钱几何啊，地租几何啊，这书成本作价多少啊，还问了些推销书籍的办法。
范纯礼和店家过了几招，放出了大招。拿活字印刷和后世营销手法一轰炸，康成的眼睛都快亮成灯泡了：生意还能这么做？
看康成惊讶的表情，小范这个时候才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踮起脚拍了拍康成的肩膀，故作深沉道：“小伙子，你很有想法，跟我学经商吧。”
康成面色一肃，竟然真的从位子上站起来，朝范纯礼躬身道：“还请小师傅不吝赐教！”
小范没想到一句玩笑话康成竟然当真了。康成心里打了一个算盘：这小娃娃年纪这么小脑筋已经这么好使了，等他再长大一点可不得逆天？之前他一番关于营销的看法已经让康成佩服的五体投地了。能想出这些自己闻所未闻的东西，待人接物也流畅自然，眼前这小孩肯定是个开了窍的神童。
而且他父亲气度不凡，一看就算大官，和他这个小老百姓不一样，他儿子也是个当官的好料子，看这聪明伶俐的样子，显然家教不凡。
康成一路靠着有眼力见走到现在，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尽管范纯礼还只是一个小孩子，但康成并不打算把他当小孩子看待。
现在就当作是在他身上的投资，从小培养的感情也更加真诚。神童嘛~宋朝最喜欢宣扬了，晏殊十四岁中举，这个小子四岁就这么机敏，将来前途肯定不可限量。
这时范仲淹也注意到小范趴在柜台那边和店家不知道在干些什么，悄悄地走过去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小范余光看他爹来了，立刻装的老老实实的。
趁着他爹还没走近，赶忙问了店家的名字：“店家尊姓大名啊？”
“鄙人姓康名成，公子喊我名字就好。”宋朝只有亲近的人才互相叫名字，康成是意识到范纯礼的不凡，想要跟着小范混了。
不过范纯礼作为一个现代人也不知道喊名喊字有什么区别，摆了摆手告诉康成下次再来找他后就跑到他爹旁边。
他爹一敲他的脑门：“又在人家店里胡闹些什么！”
“爹爹冤枉啊！我就是找他问问有什么书好看。”范纯礼委屈地捂着头，隐晦地和康成使了个眼色。
老范向店家拱拱手：“犬子给您添麻烦了。”
康成也赶紧回礼：“不麻烦不麻烦，我们也只是谈些书籍作者，不得不说令郎可真是聪明伶俐。”得了范纯礼的提醒，康成对于之前的谈话只字不提。
听到别人夸自己的儿子，范仲淹心情也好了很多，看范纯礼一脸贱贱的笑容，也只是笑骂了一句“混小子”。老范看天色也不晚了，就拿着范纯佑和范纯仁之前看的书爽快地结了账，领着他们回了家。
到了晚上，雨滴滴答答的从屋檐落下来。吃过饭的小范坐在门槛上，低头对着院中的水洼发呆。
自己的年纪还是太小了，很多事情就算有想法也做不了。真要做些事情，肯定很多人也会轻视他，自己下的命令估计也不会听。
但是康成不一样，他不像别的大人一样喜欢调笑他。他忽悠康成时说的那些营销理论他也听的很认真，还能举一反三提出一些看法和他讨论。
这样的人应该是有野心的，做生意赚了钱，接下来好好培养儿子读书，将来说不定也是一个官宦世家。
宋朝不知道多少商人都是通过这种方式跨越阶级的，比如富弼的爷爷经商赚钱供儿子读书，他还有他的叔叔就都考中了进士。后来富弼做了宰相，富家也算是成为了宋朝的顶级豪门。
有能力，有野心，他也不怕康成坑他。要知道他爹是范仲淹，将来注定当宰相的人，范纯礼有身份去压服他。
官和商终究还是有差距的，官员可以随便找个商人当白手套，但是商人想走后门艰难得很，你就是想塞钱人家都不一定收你。人家愿意收你的钱，你可谢天谢地去吧！
更何况康成不把他当小孩子，对于他的能力也算是心服口服。在店里那样子，激动的就差跪在地上行拜师礼了。
还是宋朝的神童好啊，大家都相信真的有神童。不像现代社会，要是他在四岁的时候表露出超前的商业才能，肯定大家都当作是平时听大人吹牛逼学过来的，然后各种神童打假，对其不屑一顾。
哪像宋朝人，这么真诚地想拜师学艺……
“纯礼，今日的课业做完了吗？”李氏淡淡地从身后飘来。
得，又要写作业了，小范无奈地站起身拍拍屁股，心里直抱怨：古代的生活可真无聊啊，又没有手机，还没有电脑，连个桌游都没得打。
范纯礼想起来之前舍友买了一副三国杀，一个学期就打了两三次，大部分时间大家都是在打电子游戏，根本没兴趣打三国杀。
我以前怎么会觉得打三国杀无聊啊……真想打一会三国杀啊。
嗯？等等，三国杀？
他记得康成好像说他有个印书作坊，还有几个雕版师傅来着？
那就有意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