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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六,法不容情

县领导签完批示的当天下午,禾县公安局和市场监管局就派了好几辆执法车,直接开到了滨江路的科讯公司门口。科讯公司七八台办公电脑旁的青年男子,见到一群穿着制服的警察闯进了店里,吓得不知所措。警察亮明了来意后,利索地把公司的电脑和大门都贴上了封条,然后把公司的一群人全部押上了警车。

很快,公安局办公室就写好了给县委的回复,廖主任把回复送到李局长办公室,并且告诉李局长:

“李局,刚才信访局打来电话,网站上有个信访件,也是关于这个案子的。”。

李局长一边仔细地看着廖主任写的办理情况答复,一边说:“同一个案子的话,就同样的内容回,稍微改一下格式。”。

廖主任回道:“好的。”。李局长说,这个案子他要自己亲自去找领导汇报。

李局长给县里的答复被县领导采纳了,并由县委办转到了河口镇政府。县领导特地批示,乡镇要做好家属的安抚工作。下午四点,河口镇的罗为民书记就亲自带队,和刘滨副书记、肖庆锋副镇长,派出所刘晓文副所长,连带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和司机,开了两辆车前往吴小有家里。东庄的村支书吴长贵得知罗书记要来,已提前和村综治主任吴四发在村口的桥头等待。从圩里出发大概二十分钟后,镇领导的车直接开到了吴小有家门口。

七八个人进了吴小有家空荡荡的客厅,吴长贵方才提前通知了他们夫妇罗书记会来,吴小有夫妻俩就坐在客厅的褐色餐桌旁等着,见书记领着一队人进来,吴小有俨然没有热情招待的心情,还是吴长贵动手,把红色的塑料凳摆成一圈,招呼大家坐下。

罗书记看了一样吴小有,用平和的语气安慰他,说:

“小有啊,县里已经立案,你儿子被害的那个案子,公安局也抓了他们,你就不用天天去上访了。”。

副书记刘滨赶忙补充到:

“是啊,已经按照法律规定,算严肃处理了。”。

吴小有对镇领导的解释不太感冒,他还是保持这段时间一直以来的倔强不甘的神情,他双手扶在膝盖上,微微弓着腰,冷冷地回答:

“抓了有什么用?要处理呀,要判刑呀!害死了人要偿命啊,我儿子的命就不是命?鬼知道,是不是就抓的几个虾兵蟹将,唬弄一下我们?”。

被吴小有这么一吼,罗书记和善的表情立马有些变色,村支书吴长贵赶紧来插话:

“小有,差不多可以了,今天罗书记亲自来做你的思想工作,你就不要无理取闹。法律有法律的规定,你难道要县里把他们全部枪毙了,你才满意?”。

吴小有本来还能坐在凳子上交流,见本族的吴长贵居然帮着镇里说出这种话,他顿时站了起来,瘦小的躯体里爆发出罕见的愤怒,他对着吴长贵就是一顿破口大骂:

“吴长贵!你不做村干部是不是会饿死?我无理取闹?亏了你还是吴坑人!你的儿子要是被害死人,你会怎么样?你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你个狗腿子!”。

坐在边上刘滨赶紧站起稳住吴小有的情绪,安抚他继续坐回了凳子里,并吩咐吴长贵先出去,以免两个人发生冲突。住附近的吴小有的堂弟贵有,听到吵闹声后,和领居吴本有也赶了过来,围在门口里看究竟。

停顿了几秒,待吴小有稍微消了些气之后,罗书记从秘书手边接过一张纸,并对吴小有说:

“小有,县里的处理情况我念给你听一下,这个可是县里书记看过,还签了字的。”。

“……对科讯网络公司进行停业整顿,立即拘留公司经营者,调查公司投资人……下一步,在全县开展专项整治……”。

还没等罗书记介绍完,吴小有不耐烦地说:

“等于是,公司老板还没抓到呗?不要和我说什么下步,开不开展整治跟我没多大关系!”。

罗书记斜视了吴小有一眼,差点要发火,又忍了回去。刘滨读懂了书记的表情,他用略带呵斥的口气,对吴小有说:

“不是已经关了店,抓了人,谁是老板,县里也在查,噢你说抓谁就抓谁,你说枪毙就枪毙?总要按照法律程序来吧。”。

吴小有沉默地听着,他的妻子坐在边上,依然是蓬松的头发,呆滞的目光,一言不发。

“什么事情都要差不多,不要太过,我们已经尽力做到了该做的,县领导还批示了你这个案子,禾县一年下来案子那么多,县里书记能亲自批的,有几个?而且今天罗书记也来了。我们的诚意你也看得到。”。

吴小有撇了撇嘴,被一群人围着轮番做思想工作,他的态度似乎有些松动。刘滨见状,继续说到:

“小有啊,你的仔确实是被害的,心情我们也理解,县里同意,责令科讯公司对你进行赔偿,政府就算把他的店给卖了!也会赔给你。既然已经过世了,该接受的现实也要接受啊,老乡。”。刘滨把手微微搭在小有的肩膀上。吴小有的妻子,在一旁开始默默流起了眼泪。

刘滨又说:“一直上访的话,对你们两公婆也不好,这个案子告到市里去,省里去,甚至国家,转回县里,也还是只有这样的处理,因为这个处理程序没有问题啊!你经常上访,说好听点,两公婆多受苦,多花钱。说不好听点,被上级信访局拦截了,关押了,还是要我们来接你回来,搞不好,连公司的赔偿都拿不到。”。

吴小有抬头看了罗为民书记一眼,罗为民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些让步,他开始轻声地把赔偿的大致方案讲给了吴小有听,然后又把另一份,缓缓递到了吴小有的妻子手中。

罗书记来了村里的消息传开得很快,桥头连生的杂货店里,不一会儿就聚集了上十个村民,多是四五十岁的男子。除了坝上的连生,还有王家湾的金发、生财,以及吴坑的吴万生。他们站在溪边,向对岸的吴小有家张望,好奇地议论着。吴万生和吴小有素日要好,他对金发说:

“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会不会出事?”。

连生带着老花镜,在收拾牌友剩下的烟头茶杯,他回答:

“放心,镇里的人看到了我们一堆人围在这里,他们难道敢来蛮的?”。

“也是,小有的弟肯定也过去了,有什么情况他会喊我们的。”。金发分析道。

到接近傍晚的时候,镇里的两辆车启程离开了村里,路过连生店门口时,金发和万生几个,冷冷地瞟了他们一眼。

远在瑞水的王欢,时常没过几日就登陆江东信访网站,查看他写的有关吴生骅的信访件,是否有了回应。尽管他知道信访件的回复一半要十天半个月。但是在将近过去一周后的一个早上,他去到单位打开电脑进入网站一查,果然已经得到了禾县信访局的一篇冗长的答复。他随即下载到桌面,认真地阅读起来:

“王欢同志你好:

关于你反映的禾县河口镇东庄村村民吴生骅,被科讯公司非法网络借款催款致人自杀一事,禾县公安局高度重视,认真侦破,现将案件处理情况回复如下:

一、受害人基本情况:姓名:吴生骅,年龄:21岁……

二、案件处置情况:案发当天下午,禾县派出所立即出警,接群众报案十分钟后到达现场,发现死者已无生命迹象,五分钟后,救护车也到达……家属反映死者存在被非法网络催款迹象后,县公安局立即组织由分管副局长为组长,刑侦大队、经侦大队队长,河口派出所报案副所长为为成员的专案小组,对案情开展精密的侦破……”

三、违法犯罪追责情况:县公安局已于6月17日联合县市场监管局,对科讯网络信息公司进行了关停查封,对该公司的员工进行了拘留审讯,下一步,县公安局将持续保持对非法放贷、非法催债行为的高压态势……提升禾县群众的安全感、幸福感。”。”

看到自己的信访诉求得到如此一篇细致的回复,王欢的心里甚是欣慰,他把回复内容分享到了东庄小学的qq群里,也希望这个处理结果能够给吴生骅的其他朋友一个安慰。

刚把答复发到群里,做乡镇语文教师的王晓兰在群里说:

“这个回复,感觉没太多实际内容啊,都是说打算怎么样。”。

随即,在广东电子厂打工的赖福有也发出来他的看法:

“是啊,大boss是谁也没说,店关了,说不定风头一过,换个地方再开。”然后还发了一串“嫌弃”的表情包。

看到同学的反应后,王欢又认真地琢磨起了所收到的答复内容,细看起来,似乎确实如他们所说,答复里没有看到实际的处罚结果,内容略显空泛和客套。于是,他又登进了网站,在信访人意见后面,加上了这么一句话:

“希望有关部门能将处理和判刑情况尽快答复,另外惩罚该公司实际控股人!”。然后,王欢在“满意、基本满意、不满意”,三个评价选项中,点下了“不满意”。

第二天上午,王欢所在的瑞水县编制管理局要召开年中的民主生活会,王欢给局长写的剖析材料,被局长打回来了,局长说写得太尖锐,要求他重写。正在心烦意乱之际,王欢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甘州本地的陌生号码,王欢猜测多半是哪个单位又来催他交材料了,他不耐烦地接通了手机,对面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欢古,在忙吗?我是刘真,你富背村的表叔。”。

王欢认得那个远房的表叔,是母亲的一个表哥,时常听母亲提起,好像是在禾县的政府部门上班。王欢礼貌地和刘真打了招呼,寒暄几句后,刘真说:

“欢古啊,你是不是写了一个信访件?关于东庄的一个案子。你去回复一个满意,把他结束了去吧。”。

王欢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他显然明白了表叔的来意,然后态度坚定地对他说:

“表叔,那个我自己的事,不想別人插手,而且我说的都是事实,没什么不能写的!”。

刘真继续劝王欢:

“欢古,你们后生年轻气盛我也理解,但是你也是有单位的人,还是不要去搞这种事比较好。而且,我也为难啊,最近信访局和公安局信访科,老是来找我,叫我做你的思想工作,你就回个满意,消掉去吧。”。

“你举报的那个案子,刚好上面的领导看到批示了,影响还比较大,大家都是单位上的吃国家饭,没必要相互为难啊。”。刘真又补充道。

王欢对这个远房表叔的说法着实不敢苟同,甚至有几丝反感,王欢不耐烦地回他:

“那你就说你劝不了啊,他们也拿你没办法。我在写材料呢,就这样哈,我挂了。”。王欢利索地挂了手机。

上午十点,局里的年中民主生活会如期举行,王欢修改了两遍的局长剖析材料也得到了领导的通过,正当王欢在认真做着党委会记录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发出来震动声,王欢偷偷拿出手机一看,竟然又是表叔刘真打来的电话,见领导正在兴致勃勃地发言,王欢轻轻把电话拒接了,又低下头认真做起笔记来。可是没过两分钟,表叔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嗡嗡的手机震动声还是引来了几个同事的目光。王欢对表叔的纠缠不休显得又烦又恼,一气之下,他索性答应了刘真的纠缠,快速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在开会,等一下我去答复满意!”。

东庄的吴小有,在那天下午镇里罗书记带人来做完思想工作后,整个精神状态似乎换了一个人一样,这几天,他把堆在门口的柴火都搬进了杂货间,碗筷家私也都清洗晾晒了一遍,随即大门紧锁,连院子的门也关了,村民都不曾再见到他们夫妻俩。只是偶尔听得他的堂弟吴贵有,会和同组的要好村民聊天说起:他哥哥一家是去了广州那边,打算试试找个好医院再生一个儿子。村口桥头百货店的连生,也认识小有十多年了,平时亦是店里的常客,吴小有突然一别,连生也时常和牌友聊天说起,他猜测连生应该是拿到几十万的赔偿,去广东长住了,过年都不一定回来。因为连生听说,他把家里的稻田全托付给了万生打理。

又到了学生们期待已久的七月,乡村的绿荫下,孩子在熟溜地玩着玻璃弹珠,家里的老人靠在客厅的藤椅上午憩,电风扇一遍一遍地摇着头。禾县城里,高温的天气晒得柏油路上行人寥寥,直到五六点的下班时间,街里才开始热闹起来。县公安局的尤小军副局长,一下班就开起自己的迈腾往家里方向去了。仅管已是傍晚,从停车场步行走到家里,尤小军还是出了不少汗,他惬意地瘫坐在客厅沙发上,把淡蓝色警服的衣扣解开了最上头那一个。家里空荡荡的,这个点,妻子应该是去了水西的农贸市场买晚上的菜。尤小军拿出茶几下面抽屉里的另外一个手机,拨通了林义冬的电话,轻声地问:

”喂,冬子,那个事情搞定了没有?”。

“放心,军叔,赔偿已经由公司出了,据说那吴家人已经和解了不是?”。

“那也不能大意,对了,还有你店里那几个人,也要安排妥,不要捡了西瓜丢了芝麻。”。尤小军苦口婆心地交代。

林义冬自信地回答:“那几个都是我的好兄弟,嘴巴严着呢,而且公司的法人也不是我本人,我已经托人捎了话给他们,一段时间牢里出来,我自然不会亏待他们的!”。

“行吧,那就这样,对了,记得把通话记录删了哈。”。尤小军挂了电话,刚删除通话记录,就传来了妻子买菜回来的开门声。

七月中旬的一个星期二,公安局尤小军副局长带着户政科刘浚科长和办公室的小熊,去了河口镇调研基层派出所建设情况。当天中午,镇里罗为民书记也来了作陪,招待的地点还是在河口镇的同合酒店。尤局长曾在河口工作过,加上自己的妻子也是从河口娶的,所以对河口镇也稍有亲切感,平时走访调研,选择河口自然就多一些。尤小军作为公安局的常务副局长,论实权,不比镇里的书记小,况且又是正科的高配,罗为民自然没有怠慢。不过在各级纪委三令五申接待纪律的大环境下,这次中餐,他们并没有饮酒,就连同合最有特色的野味,也被尤小军婉拒了。七八个人在一个精致古典的包厢里,盒装的酸奶和加多宝倒是喝了不少。

吃完饭,从酒店出来,罗为民和尤小军在后头肩搭着肩热乎地聊上了,尤小军问罗为民:

“罗书记,我们河口可是山清水秀啊。”。尤小军放眼四周的群山。

”是这样的,你们这边,能不能帮留意一下,有没有适合养殖牛蛙的地方,我有个朋友,想来投资。”。

罗为民拿下了搭在尤局肩上的手臂,从兜里掏出一包中华烟,抽出了一支给尤局点上。他思索了一会,回答道:

“要是说环境好嘛,东庄村最靠里,最山,自然环境没得说,而且那边,说实话也比较穷,出去打工的人多,所以荒掉的耕地也不少,可能还比较适合。”。说完,罗为民也点上了烟。

尤局露出来一丝喜悦的神情,他和罗为民说:

“可以嘛,那要不,罗书记帮我多跟进一下?我把那个想投资的林老板电话给你。现在各个乡镇招商引资任务也重,帮你减轻点压力。哈哈。”。尤局笑着拍了拍罗为民的肩膀,然后双方握手道了别。镇里党政办的齐主任,早已在尤局长回城的车上的后背箱里,装了好几盒河口山里的原生态蜂蜜。

下午一上班,罗为民就收到了尤小军从短信里发来的,那个有意向养殖牛蛙的林老板的电话。罗为民呼了过去,讲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对方也很有礼貌,而且他说,尤局也已经告知了他,罗书记那边的情况。罗为民邀请他来东庄实地了解一番,林老板倒比较干脆,他问罗为民要了东庄村书记的号码,说自己下次直接开车去找他谈,省得书记亲自费心。罗为民也就耐心地把东庄村支部书记吴长贵的手机号,报给了他。挂了电话,罗为民又立马给吴长贵打了一个电话,并叮嘱他要尽力把这个项目争取下来。

吴长贵与林义冬老板取得联系后,把东庄村的基本情况介绍给了对方。紧接着,吴长贵还通过手机号搜索添加了林老板的微信,把一些实地的照片发了给他看。对于这么一个能结识大老板的机会,而且还是罗书记亲自叮咐的任务,吴长贵丝毫没有怠慢,他花了好几天的时间,亲力亲为地精心选址,一大早就开着摩托车从镇里的家中去了东庄,在吴坑的川子背附近查看水源和土地利用情况。最后,初定把川子背做为养殖牛蛙的候选地。一是因为川子背荒芜的耕地较多,问村民租起地来阻力更小,而且都是本吴坑人,吴长贵出马,也好说话些。二来,是因为川子背刚好有一条溪水流经,适合养殖采水,且附近居民很少,排出的污染对村民的影响也可以降到最低。吴长贵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林义冬,并邀请林义冬来实地参观考察。

两天后的上午,林义冬带着两个年轻的小伙子,开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来到了东庄。他把车子停在了刘连生百货店门口的空地里,“嘭”地一声重重关上车门,随着在店里等候多时的吴长贵,往川子背方向走去了。林义冬和城里来的几个小伙子穿着前卫,一副紧身裤配彩色布鞋,外加黑色棉质背心。和吴长贵那宽松暗旧的短袖衬衫,拉渣的冉毛和蓬疏的头发一对比,显得格格不入。吴长贵一米七不到的个子,兴致勃勃地走在前面,一边带路一边热情地做着介绍,后头跟着三个年轻高挑小伙子。这画面,惹来了在连生店里闲坐的庆生一番冷嘲热讽:

“我们的吴大书记,又带了什么大老板来搞投资啊?上次王家湾种橘子的事,都还没搞定。”。

连生看着听在门口油光锃亮的凯迪拉克,对庆生说:

“这驾小车,看起来可要几十万啊,可能真的是大老板。”。

“吴长贵这样的,拍马屁不得了的会,认识大老板,蛮正常。”。王庆生表现地很不屑。

刘连生笑他:“长贵走了,你就敢背后说他。”。

“当面我也敢说啊,我又不怕他。”。庆生很来劲地回答。

吴长贵带林义冬几个人步行了三百余米,到达了川子背的入口,只见前头一个山坳延伸地很长,四周都被山坡围着,两侧能看到狭小的溪水沟渠,中间的平地虽然不大,但加上延绵到山沟深处的面积,也有好几百亩。田地两侧都是山,未曾见到有人家居住。四个人站在山沟入口处的一个小木桥上,一边指点眺望,一边商议,脚下就是潺潺的流水。吴长贵对林义冬说:

“林老板,你看这个地方怎么样?在我们东庄,找到这么大一块空地,也算比较难了。”。

林义冬一边拿着苹果手机在拍照,一边说:

“地方是还好,有水源,又还僻静,就是小了一点。还有,能不能租下来?”。

“这个你放心,我竟然选这里,肯定有把握把地方租到来,这边的田基本上是我那房人的,好说话。而且,很多都荒掉了,租出去还有租金拿,基本上都会同意,我会去做好工作。”。吴长贵信誓旦旦地回答。然后转过身指着后面一大片靠马路的耕地,继续说:

“林老板要是嫌沟里地方不够,以后外面的也可以征,我们等于是先把川子背的几百亩,试点起来,老表赚了钱,加入的人自然就会多。”。

林义冬点了点头,表示对吴长贵想法的赞许。

“先搞两百亩,没有问题吧。”。林义冬问吴长贵。

“可以!”,吴长贵没有半点犹豫。

“那就麻烦吴书记了,我是打算,以三百块一亩的价来租。我在文坝那边种芋子,也是这个价。吴书记帮我落实一下租地,我另外,一亩一次性给你三十的辛苦费。”。说完,林义冬叫背后的小伙子从他的包里拿出了一份土地租赁合同,递给了吴长贵。

吴长贵接过合同,爽快地说:“可以,给我的多少都可以。你是罗书记介绍的老板,我也是帮政府办事,应该的。”。

吴长贵带着林义冬一行人沿着溪边的田埂,绕川子背走了一圈,详细查看了水流量和土质状况。到十一点半左右才把整个山坳走完,然后婉拒了吴长贵留他们吃午饭的邀请,驱车直奔县城而去了。

下午,吴长贵去了村委会,吩咐在村委会值班的治保主任吴四发,把那份《土地租赁合同》复印了二十份。然后吴四发就把村委会的木门一锁,被吴长贵叫着一起去做川子背耕地户主的思想工作了。

他们俩第一个去的是吴坑的吴老六家,吴老六还是住的单层土坯房,他家大概有四亩的耕地在川子背,吴老六个子矮小,年纪也上了五十,由于父亲早逝,家里没有足够的财力给他娶妻,所以打了几十年的光棍,那几亩地,他也就粗耕烂作地种了些番薯和玉米。吴长贵和他说,把这地租出去,一年啥也不干,可以拿到一千多块钱。而且,吴长贵还承诺,以后养殖公司需要劳动力的话,会优先聘请他这样的贫困户,吴小六听了觉得有理,也就欣然答应了。吴长贵顺带叫小六,把他一个外出十几年未回的弟弟的几亩地,一并合着签了去,吴小六也没有犹豫。

从吴小六昏暗破旧的土坯房出来,吴四发兴致勃勃地跟在吴长贵后面,露出憨憨地笑容问他:

“长贵哥,这个吴小六,答应得蛮爽快嘛。”。

“诶呀,他这样的人,这辈子不就是这样了,村里不帮他,他贫困户都弄不到,我们村干部的面子,他不要给?他一个人种那些地,累死人也就赚个几千块。”。吴长贵一副长者的口气对吴四发说。

吴长贵突然想起一个事情,他转头对吴四发说:

“对了,四发,川子背也有你的田吧。你可要多多支持,这可是村里的事业。”。

吴四发尴尬地笑着说:“诶呀,放心,我肯定支持。”。

“那就好。还有你大伯,你老弟的,做工作也就交给你了。你家的田,租金我肯定不会亏待你。”。吴长贵说完,拍了一下吴四发的膀子,两个人又往吴先家方向去了。不巧的是,吴先今日去了王家湾做泥工,只有他一个小学文化的妻子在家,吴长贵和吴四发坐在吴先的客厅里,对着吴先的妻子陈检妹,说了一大堆把田租出去的好处,说是比种田划算,还能有分红,很多人都租了之类的。陈检妹听着好像是那么回事,毕竟川子背的那点田也荒着有一段时间了,不过这种大事,陈检妹也不敢私自做主,她叫吴长贵打个电话给自己的老公,吴长贵拨出去了几秒,对方无人接听。吴长贵索性说:

“检妹,这样,你先帮你老公签一下,一样的。等一下我会和他说。反正租金你也知道了,不低。我这边要帮公司汇总,你先签字,实在你老公不同意,也不要紧。作废就可以。”。陈检妹被两个同组的大男人说得云里雾里,也就马马虎虎写上了自己老公的名字。

谁知等到吴先傍晚做泥工回来后,村委会门口又爆发了一场争吵。高高瘦瘦的吴先,还没来得及换掉满是泥浆的裤子,就冲着村委会里的吴长贵咧声大骂:

“长贵!你出来!你骗我老婆签了什么东西?!”。

吴长贵在东庄干了两任的支部书记了,这种大庭广众之下,在村委会门口被人指名道姓地骂,实在不多见。他气势汹汹地从二楼的党员活动室出来,想看看是谁那么大胆子来找他的茬。只见四十出头的吴先笔直站在楼下的马路中间,一副怒气难消,欲要干架的态势。并且引来了对面百货店里章明和生财的围观。吴长贵站在离吴先五米外的马路对面,大声叹了一口气,冲吴先喊道:

“诶呀,你吵什么吵?!有什么事,不可能进来讲?”。

吴先似乎巴不得让吴长贵出洋相,他继续在马路上对着吴长贵大声说:

“吴长贵!你把我老婆签的东西,还给我!你们村干部,我看就是骗子!”。

那吴长贵怎么忍受得了被吴先滔滔不绝地骂,他指着吴先,怒不可遏地反驳:

“你卵什么卵?!你老婆自己签的,我们又没有按着她的手,不租就不租,有什么了不起?大吵大闹,不晓得什么素质!”。

“你拿回来给我!”。吴先伸手冲过去就要扯吴长贵的衣领,两人正要扭打起来的时候,吴四发从村委会里跑了出来,把两人拉开,并将几张纸塞给了吴先,对吴先说:

“老哥,不要这样!不租就还给你嘛,打架像什么样子,大家都是吴坑人。”。吴四发一边劝着吴先,一边把喋喋不休不甘心的吴长贵推进了村委会里面。

吴先领回了土地租赁合同,骑上摩托转身要走,一旁看热闹的章明问吴先:

“先古,他们租几多钱一亩给你?”。

吴先不屑地说:“两三百块子钱,我呸他的痢疾!”。说完,吴先就随着一阵轰轰的摩托声,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中了。

听到方才不远处传来的吵闹声,连生店里的吴万生和王金发也不觉地凑了过来,只是待他们赶到时,事情已经平息了,当事人也已散场。金发好奇地问店门口的章明:

“老章,刚才这边怎么了?”。

章明轻描淡写地回答:“吴先不肯把田租给长贵,把他老婆签了字的合同,要回去了,两个人拉拉扯扯了一会儿。”。

金发脸上露出了笑容,感慨地调侃道:“可以啊,先古还蛮有胆,有本事跟长贵打架。”。

“吴先当过兵的,长贵怕打不赢他呦。”。章明一边回答,一边搬出一条凳子招呼金发坐下聊。

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在东面的山坡下,西面山脚的住户已经是一片阴翳,被一片片长势茂盛的稻田围簇着的,一栋两层半的水泥房,是吴长贵的家,他的房子和吴坑其他几十户人家聚居处,稍微隔着些距离。傍晚的电灯一开,房子里显得孤清冷寂。吴长贵在客厅里吃晚餐,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接通了罗书记打来的电话,他带着爽朗的笑容,礼貌地问:

“喂,罗书记啊,吃饭了没有?”。

电话那头,罗为民语气平和地询问吴长贵:“长贵,上次和你说的那个,养牛蛙的地,落实了没啊?”。

吴长贵夹起碗里的一块回锅肉,正要往嘴里送,她的老婆凤英在一旁絮叨着:

“吃好了没有?吃好了我收碗筷。”。

吴长贵一脸不耐烦地瞥了凤英两眼,呵斥了她一句:

“要收就收呗,吵什么吵,没看到我在打电话?!”。

凤英仓促地收了几个菜碗,悻悻地往厨房去了,吴长贵迅速两手端起手机,用糙粗的手指点开了扩音,大声地回罗为民的话:

“噢,罗书记。弄好了弄好了,差不多搞定了一两百亩了。”,吴长贵的回答声里带着自豪。

“尽量多争取一点,他要的量比较大。这个老板,是县里公安局尤局长给我打了招呼的,你多操心一下。”。!

“放心,书记交代的事,我吴长贵就是加夜班,也要帮弄妥。”。吴长贵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皱纹纵横深壑,他似乎每天都很操劳,但好像又没有疲倦的样子。

吴长贵对方才罗为民提到的那个尤局长,产生了好奇,他一直也想找一个能和公安局领导接触的机会,因为自己的侄子,也是村里事务的得力帮手吴明豪,还因为采沙的案子关在看守所里。可是自己农村出生,文化程度又不高,很难接触到上层领导。今日听罗为民提到,自己目前帮落实的这个招商项目,居然是受尤局长所托。吴长贵迫不及待地想打听那位尤局长地来路,他拿起手机,给在县城开烟酒行的弟弟打了个电话,从迁居县城生活了十二年的弟弟吴春友处得知,那尤局长是禾县公安局的常务副局长,分管刑侦、经侦和看守所等方面的工作,吴春友还告诉他,那位尤局长,外号叫“鱿鱼”,在禾县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吴春友还叮嘱吴长贵,对待“鱿鱼”交代的工作要老道一点。吴长贵的儿子吴匀,大专毕业后,在吴春友的酒行里跟着送货,吴长贵顺带问了他弟弟关于吴匀的一些近况后,就把电话挂了。

“鱿鱼?”,吴长贵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客厅里,自言自语道,他似乎听过这个名号,但只闻其名,不知其人。今日不曾想到居然和他扯上了关系,吴长贵心里竟有些小小的荣幸,他明白,要结实尤局长,就必须把林老板这笔投资办妥,先和林老板走近些。毕竟,既然尤局长愿意亲自出帮林老板找地,他俩关系肯定不一般。

后来的这十几天时间,吴长贵都在为养牛蛙的事情奔波操劳,每有一定的进展,从租地雇工、到引水铲埂,各个环节,他都及时和林义冬报告,就像对待自己的顶头上司罗为民一样。吴长贵如此上心,林义冬来东庄自然也比较频繁,好几次来了村里,中午都是在吴长贵家吃的午饭。

八月中旬的一天,吴长贵打了林义冬的电话,邀请他来自己家吃狗肉。林义冬起初并不想来,他说:大热天的吃什么狗肉。吴长贵执意邀请他,说还有重要的事要向他当面反映,是有关一户人家租田争议的事情。林义冬见吴长贵如此执拗,又火急火燎地提到项目的事情,便应了他的邀请,带一个朋友开车去了吴长贵家。中午十二点,白色不锈钢的大盆子盛满狗肉端上了桌,一起围在桌边享用的,除了吴长贵、林义冬,和林的一个伙伴,还有村治保主任吴四发。四个人吃喝着、畅聊着,其乐融融。先打开话匣子的是做东的吴长贵,他对林义冬说:

“林老板,川子背那个地,租得差不多了。就是,有一户叫吴先的,怎么都不肯,那个少王,做工作做不通!”。

林义冬有些好奇地问:“哦?为什么就他不肯?”。

吴长贵感慨道:“他说什么,养牛蛙要把田挖的太深,以后不方便种谷,我看他就是存心碍事!”。吴长贵一边吃着狗肉,一边依然对吴先喋喋不休。

林义冬倒是很淡定,他镊着筷子,端起啤酒微微小酌了一口,慢慢地回答:

“吴书记是冬庄的村支书,又是村主任,一肩挑。你那么大本事的人,都做不通他的工作的话,就算了。少他一家到不了哪里去。省得惹出事来。”。

吴长贵给坐在上席的林义冬加满了啤酒,谦虚地笑着说:

“诶呀,林老板过奖了,我这样的乡巴佬有什么本事。一肩挑,是因为村里王家湾那边,竞选村主任的人,不符合条件,所以没选到。”。

旁边陪同的村治保主任吴四发,一边大口吃着肉,一边点了点头。

这时,吴长贵转过身,从靠墙的柜子抽屉里,拿出一个装了东西的红色塑料袋,然后回过头,带着央求的口气,礼貌地问林义冬:

“林老板,能不能拜托你帮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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