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巳时不久,林声却开始在想他中午吃什么,今日的课并不是范夫子讲,好生无趣。
一碗春麦饭,一个包子,一份玉趾猪肉,再加一碗春葵汤......郡学伙食的标准,能比得上富足贵人府宅的水准。其实诸国的学府,虽然不尽相同,但都尽力让学子与教习先生有较好的待遇,目的是让国中人才充盈,不输于他国。
可口水尚未留下来,忽闻得城中一声悠扬的钟声传来,一声、一声,又一声,共有四下。随即又有一阵阵鼓声作响。细数起来也是四阵鼓响。
授课的教习先生颇为惊讶道:“四钟四鼓,不是净街速归的意思么,今日出了何事?”
堂外脚步声传来,是郡学的主事,唤了教习出去。
堂上无人镇压,学舍中大约四十余名学子,开始躁动起来,议论城中究竟是出了何事。
有学子奇道:“四钟四鼓,很严重么?”
“晚上宵禁是三钟两鼓,四钟四鼓听我父亲说,八成是城边出现了什么贼人了。”
“能出什么贼人?我丹水郡城位于南疆之边,那些玄宗教国的修行者极少来此,若是随国派来的探子倒有几分可能。”一人侃侃而谈。
“也有可能是南疆群山中的那些蛮将又出来作乱。这十余年来,我秦人主要精力都放在东边旧齐之地和西方那玄宗教国上,南方的野人倒是得以喘了口气。”
“师弟们不必惊慌,皆可安心静坐,待晚些时候家中长辈自会来接。”这时一人缓缓推门而入,正是范夫子的首席门生,他们的师兄李渠(表字长策),虽然已任职丹水郡城法曹,但平时无事时他就住在郡学。
“方才郡府中传来消息,城中已是戒严了,但不是什么蛮将贼人作乱,而是有只妖兽混入城中。”李渠说道。
众人更觉得惊奇,虽然丹水郡在九州西南之地,与绵延三千里的南疆群山相接,精怪奇兽并不鲜见,但妖类向来为数不多,且善匿踪迹。世俗诸国中只有洛安、营淄、晋都等几座大城与部分宗门之中有妖类生活。
“师兄,当真是妖而不是其他灵兽?”一人问道。
“应当是妖,已经能化为人形混迹城中了。据说此妖是一小童模样,虽未现原形,但应当齿岁不大。”李渠解释道。
“师兄,要是这妖真的年岁不大,不如我等师兄弟趁早在城中围捕,若真的捉到了也算是还郡城一个安宁。”一个看起来年岁稍大颇为精壮的弟子说道,身旁几人闻声附和。
李渠知道自己的这些师弟动了心思,这世间中除了道陵、随国律法明确将妖类归入户籍账册之中,如秦、赵和已经灭亡的旧齐,视妖为异族,通常只拉拢境界高深的妖,而对下层的妖则不管不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余诸国如梵罗毗、胡染与宛国,皆视妖为奴隶牲口,杀之如草芥。
丹水郡相去宛国地界不远,所以多多少少会沾染些屠妖的习气。
“师弟们可知那妖是如何进得城中么?”李渠并未直接反对,而是卖了个关子。
“从西城墙钻进来的吧,那边的符阵十余年未加以修缮了,有几处破损常被恶徒利用,巡城卫为此没少被郡府责骂。”一个弟子答道,他父亲是郡中长史,自然知道的多些。
“不是。”李渠微笑回答道。
“不是西城墙?师兄莫不是在说笑,若是从其他符阵完整的城墙闯进来,那此妖要有意游中境的实力了。”
李渠将一张书案上凌乱的砚、笔摆放好,答道:“这妖,是今早通过东边瓮城的城门进来的,说来也怪,城门的符阵、镇门石兽却都没有反应。不过正好赶上你们二师兄(楚山,字秋池)在城门当值,发现了此妖的踪迹。”
“之后呢?难道秋池师兄没能抓住此妖?”刚才的师弟又问道。
“没有,那妖颇有手段,一出生便将秋池师弟与巡城卫的甲士困住了。之后在城中失去踪迹。不过楚山师弟并无大碍,你们不用担心。”
“你们要记住,碰到能化身为人的妖物,尽量不去招惹。能够化形为人,起码是都是意游境的实力了。”
众人颇惊,李渠、楚山是本门中最为出色的弟子,学问与修行都是极好的。其中楚山师兄已经是意游下境,为人宽和随意但遇事果断不慌,很有能力。平时在郡府中任职,闲暇之余回来郡学指导他们如何修行,在丹水的青年一辈也算是佼佼者。
意游下境的修为在小小的丹水郡城中已经是很可观的战力了,然而楚山师兄都被此妖困住,说明此妖绝非易于之辈。想了想平时楚山师兄的实力,众师兄弟熄灭了心中的那点想法。
“还是安心看书好了,没想到像丹水郡这样偏远的郡城都会出现骚乱。”在一旁的林声默默地想着,开始担心家中的情况。
“林惊鹿、何过之还有田陵三位师弟,夫子安排你们三人先做功课,等过了午时,我会送你们回去。”
师兄送我也不错,于是林声乖乖等到午时,李渠找了名车夫将郡学中的牛车驾出来。
车很稳,车厢也很大,足够容纳四人。他们四人的居所相距并不远,不到半个时辰,就只剩林声与李渠两人。
“师弟。”
“额.....师兄?”
“听夫子讲,最近惊鹿常在夫子课上走神?”李渠问道。
林声汗颜,没想到连李渠师兄也知道了,不由得有些尴尬。
“额......”
“看你面色尚好,但灵台不宁,梦丘不净。你最近是休息得不好。做了噩梦么?”李渠温声说道。
“是,师兄。最近的确睡眠不好,常做噩梦,梦里......”
“嘘......”李渠笑着示意他不必说下去。“惊鹿师弟要切记,一个修行者的梦境,最好不要随意泄露,否则容易被抓到破绽。有些擅长操弄幻象的修行者擅长利用窃取梦境来操控他人。”
“谢师兄提醒。”原来还有这种说法,记得在一些书上看过,但没注意。
“无事,你不必过于担心。梦中所见往往是一个修行者内心深处最奇特,或是最真实的一面。不必过分担忧或抗拒。修行一途上能参照的事物,无非三类:天地、众生、自己。所以说与其是做梦,倒不如说是修行者在夜晚对自己在照着一面镜子。
“是这样.....”但林声知道,自己的梦并不属于这种情况,但仍十分感谢师兄的提点。
说话之时,牛车已经停了,看来已经到了地方。
“其实我年幼时,在夫子的课上也常常打瞌睡。那是的夫子甚是严苛,为此我也没少被罚呢。”李渠笑道,掀开车帘。
石板街上颇为冷清,不见几个行人,只有几名巡街的士卒,都批了扎甲,背弓持戟,为首的甲士腰间还别着两张旧符纸。林声知道,那是军中配发的惊火符,对于境界不高、如他这般的修行者很有作用。
相比之下,自家门前青石板上那七八只聚堆的猫,可能会显得更热闹些。
“你家的小狸奴?”
“那只黑的便是。”对于自家小黑炭这种爱拉帮结派的特点,林声也无可奈何。
李渠朝那黑猫勾了勾手,小黑炭便轻巧一跃,落在李渠的怀中,其余的猫则四散而去。
“你家的狸奴倒是挺招人喜欢。”摸了摸小黑脑袋。
“喵!”李渠话音未落,怀中传来一声猫叫。
黑炭从他的怀里挣脱,扭着屁股晃着尾巴,得意洋洋地蹿上墙头跑掉了。
“师兄......你还好吧。”林声有些汗颜,自家的黑炭有时很是凶残。
“唉,无妨无妨......你师兄我向来不被猫啊狗啊的喜欢,我本以为今日转运了......不过你家狸奴虽小,但还真是挺凶的。”李渠自嘲地笑了笑,摸了摸手臂上的爪痕,让伤口止了血。
吱呀一声,柒叔打开了大门。
“回来了?”
“嗯,是长策师兄送我回来的。”
李渠向林柒行礼道:“见过柒叔,柒叔进来可好?”
“还好,怎么还让你跑了一趟?”柒叔看到李渠手臂上的爪痕,笑道:“怎么,担心那只妖?现在放心了吧。”
“今日入城的妖,来路不明,我等还是注意点好些。也希望柒叔能帮忙关照一下街坊四邻。”李渠又向林声说道:“这两日莫要随意出门,多温习功课,师兄我先回去了。”言毕向林柒行礼告辞。
柒叔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说道:“没想到一只妖还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惊鹿,等用过了晚饭,到后院来,我需考教考教你进来修行可有什么进步。”
林声心中哀嚎......看来这两日即使不学经书,也逃不了练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