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笔资金账目的往来,只要认真去查,总是有迹可循的,这里面涉及到很多财务问题,钱从哪来,到哪去,做什么用途,最后收益几何,亏损几何,等等,这些都能查到。财务问题可以作假,但却不能把公家的钱挪到私人账户,也不能把私人账户的钱往公账上弄,否则的话,一旦查出来问题更严重,那就不是投资失败的问题了,而是挪用公款,罪名更大。
所以,玛丽亚说要把退休金管委会的3亿亏空补上,林石就知道她是要做假账,而最保险的做假账方式,还是将这笔钱的用途,从失败的期货投资项目,转移到盈利前景良好的投资项目上去。这样的话,虽然也有问题,但只要赚钱了,给退休金管委会那边一定的好处,想必对方也不会揪住不放。
“玛丽亚,我觉得你有些想当然了,”思索了片刻,林石说道,“埃德不是个没有经验的新人,你考虑的问题他当然也能考虑到,我想这次的麻烦应该并不是仅仅是补足3亿亏空的问题,而是那整整80亿,至少是16亿,否则的话,埃德也不会心脏病发作。”
“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我现在说的首要问题。”玛丽亚有些气恼的说道。
“我不明白你的思维逻辑,所有问题都是问题,哪有首要次要的区分?”林石毫不客气的反驳道,“问题既然要解决,那就要想办法一揽子的解决掉,为什么还要分开主次先后?”
“那你说怎么办?”玛丽亚瞪着眼睛反问道,“3亿的问题现在解决起来都很麻烦,16亿我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跟别提那80亿的损失了。”
“我倒是有一个想法,不过这个想法实施起来是需要一定魄力的,”林石沉默了一会儿,抬头说道,“关键一点还在于赌,也可以说是你们得对我有足够的信任。”
“什么想法?”玛丽亚精神一震,好奇的问道。
“16亿的资金挪用,我认为可以将一部分转到我目前操作的这个项目上来,”林石说道,“你应该看过我的盈利预期报告了,这个项目最终拿到8亿的回馈应该不成问题吧?”
玛丽亚脸上闪过一丝讪然,她甚至怀疑林石窥破了自己的想法。没错,她总是提那3亿的亏空,实际上就是希望将这笔亏空挪到林石正在操作的项目上来。这样的运作虽然有困难,但并不是做不到,关键一点是,林石这个项目等于一下背了3亿的债,他最终的盈利里,就要减去这3亿的缺口。打个比方,原本林石这个项目的最终盈利有8个亿,扣掉这3亿之后,等于他的最终盈利就只有5个亿了,这对他来说显然是不公平的。
玛丽亚原本是希望通过做出一定妥协,让林石背过这3亿的缺口,可没成想自己还没开口呢,林石竟然主动把缺口接过去了,甚至他做得让步还更大。背上8个亿的缺口意味着什么?毫无疑问,这就意味着林石这个项目白做了,他前后布了那么大的局,劳心费神的,最后却一点成绩都没有,而且按照经理人的投资分成比例,他那千分之一的提成也化作了泡影。
“不,林,这对你来说不公平,”迟疑了片刻,玛丽亚终究还是凭良心说了一句话。
“公不公平的,你等我把话说完再评价,”林石笑了笑,说道,“我可以把目前这个项目整个让出来,所有收益填补这个缺口,但我的要求是,丹尼尔的项目转给我,我想继续做下去。”
“什么,你是不是疯了?!”玛丽亚大吃一惊,她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林石,就像是看着一个疯子一样。
丹尼尔捅出来的篓子绝对是个大屎坑,谁现在跳进去都得死无葬身之地,那是多大的损失?80亿,而且这个数字还仅仅是截止到目前的,随着11月大米期货价格的持续下跌,这个损失还会进一步增大。毫不客气的说,现在就算止损委员会出面,都止不了这个损了,丹尼尔凭借杠杆调动了近两百亿资金入场,那是妥妥的庄家,现在庄家被套牢,即便想退场都退不了,那么大的持仓量谁能接手?没人接得了,他就得在那儿硬挺着,直到期货到期交割为止。
“你放心,我还没疯,相反,我现在清醒得很,”林石把身子往沙发椅背里一躺,气定神闲的说道,“想想看,就算挪用资金的那个窟窿你们可以填上,可损失的那个大窟窿怎么堵?哪有80亿的资金可以让你们腾挪过来填这个洞?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至少在11月期货到期交割之前,你们都会把这个消息瞒下来,没错吧?同样的,在期货交割之前,你们也没办法止损退场,这样没错吧?既然你们没得选择,为什么不把这个项目交给我?或许还能得到一线生机呢,退一万步说,就算没有任何升级,如果做一下有机会做套利,至少也能弥补一些损失,难道不是吗?”
玛丽亚不说话,她埋着头思索了良久,必须承认,林石说的都是真的,他们现在是处在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上,想做什么做不了,但又知道什么都不做是肯定不行的。这个项目现在给谁操作都一样,反正是注定了的大屎坑,只是谁去做谁就要倒霉罢了。
林石见玛丽亚沉默不语,心里都替她着急,说真的,如果可能的话,他甚至宁愿从天域金融掏16亿资金出来,补给埃德,以便将这个项目全部接手。但那样做实在是太说不通了,足够引人怀疑,所以他还只能像现在这样做交易。
“林,这件事我做不了主,但我可以帮你向埃德提出这个建议,”沉默了大概几分钟,玛丽亚才嘘口气,说道。
“那就足够了,我相信埃德会同意的,是不是?”林石笑道。的确,埃德现在恐怕正为由谁来背这个黑锅而头疼呢,如今有个傻帽蹦蹦跳跳的出来,主动要求跳进这个大屎坑里去,他有什么理由拒绝?
“或,或许吧,”玛丽亚说的很无力,她当然知道埃德肯定会同意的,但却不能在林石面前这么说,那实在有点背后诋毁埃德意思。
“那就好,既然你也认为埃德会同意,那我就提3个条件,”林石继续说道,“第一,天域金融目前面临的麻烦应该到了解决的时候了,我希望埃德能帮这个忙,因为我后续还要从天域那边调一部分资金过来,进行后续操作。”
“我可以帮你说服埃德,这个应该不成问题。”玛丽亚点头说道。
“第二,从我接手那一刻起,整个项目完全归由我负责,”林石扳着手指头,说道,“任何人不能就我提出的方案说三道四,不能干涉我的任何决定。就这一点,我希望能够以备忘录的形式做备档,不是我不信任埃德和你,而是我在这个时候,任何人都不能信任。”
“我能理解,这一点不用和埃德商议,我能给你保证。”玛丽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第三,对这个项目的亏损,我会承担我必须承担的那部分责任,”林石扳下第三根手指头,面无表情的说道,“但也仅限于我必须承担的那一部分。这一项同样必须以备忘录的形式确定下来,我可以承担80亿甚至今后可能面临的更大损失,但不会承担挪用资金的法律责任及其任何形式的连带责任。”
“什么意思?”玛丽亚皱眉问道。
“说白了,”林石解释道,“目前我操作的这个项目,埃德可以另外安排人来接手,而我运作的项目,就是丹尼尔留下的这个大篓子。你必须在备忘录澄清一点,那就是从一开始,埃德就拨付给我16亿美元的资金,用于11月大米期货的运作,这笔资金怎么来的,我并不知情,我只负责操作。其后的损失,可以是我的责任,如果,我只是说如果,这个项目最终能够盈利,也是我的业绩,我只承担运作本身的盈亏责任,不承担其他任何法律责任。”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玛丽亚明白了他的意思,慎重的问道。林石的意思很明显了,他的意思就是说钱是他弄亏的,但资金不是他挪用的,他只是在操作一个项目而已。但即便如此,这笔亏损也实在是太大了,将来林石想赔都赔不起,至于说盈利,开什么玩笑,至少玛丽亚看不到在未来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林石还有什么扭转乾坤的希望。
“我非常确定,”林石说道,“你就把我这个意思转告给埃德吧,如果他同意的话,我会尽快办理手上的项目交接,在最短的时间里赶回纽约。”
克列缅丘克市区通往机场的快速路上,加长林肯车在六辆奔驰轿车的前后簇拥下飞快的驶往机场方向。
林肯车宽敞的车厢里,茱莉亚表情拘谨的坐在皮质座椅上,视线追逐着车窗外飞快后退的枯黄田野,心头那股淡淡的不舍总是挥之不去。
今年刚满21岁的茱莉亚身世复杂,她是哈萨克斯坦出生的俄罗斯人,但在很小的时候亲生父母便亡故了,是一对在苏联工作的德国夫妇收养了她。茱莉亚的幼年远算不上幸福,因为苏联与西方社会关系紧张,而后来的俄罗斯政局又动荡不堪,那对收养她的德国夫妇在返回德国的时候,未能将她带走,她就是在社会经历大变革的俄罗斯成长起来的。
过去20多年的时间里,茱莉亚一直生活的浑浑噩噩,就像大多数俄罗斯年轻人一样,她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迷茫,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同时,对西方的富足生活充满幻想,总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离开这个地方,到美国,到英国,随便哪个西方国家去享受一下安逸舒适的生活。
但是愿景是美好的,现实却总是那么平淡无味。她凭着身体的特异之处,成了一名演员,之后,没有什么成名的机会,更没有机会去好莱坞寻梦,就像个普通人一样结婚,生子,原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寡淡无味的过去了,可谁知道一个机会就这么凭空的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