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酒嘞——顶儿好的米酒——顶甜顶甜嘞!”
“老顾啊,你活到现在也就卖个米酒的出息,没想过江湖上闯荡闯荡干票大的?”
“米酒嘞——顶儿好的米酒——”
“俺可听说那江湖上的大侠,唰唰唰一个百人队千人队那人头可就全都落地嘞。啧啧,十步杀一人,爽利!”
“俺还听说那大家族里练武的女子个个漂亮的紧,个个跟天上下凡的仙子一般。”
“米酒——可甜可甜的米酒——”
“顾爷?”
“滚一边找你的娘子去,别耽误老子卖酒。”被称作顾爷的那人从耷拉的袖筒里伸出枯黄的手来打掉少年摸花生米的手,“俺在江湖上闯荡的时候你爸还光屁股在地上打滚哩,走走走,别来烦我。”
“哎哟喂您这生意可真是天大的买卖,我个小人物可不敢指手画脚的,耽误您升官发大财了是吧,值不值几千两白银呐?”少年识趣地收回手,托住下巴撑在柜子上,另一只手搔搔头皮,抠起了鼻子,“咋地做了那么大买卖还讨不到婆娘呢?嗯——?”
“害,谁不是个小人物呢。”
“老顾你说啥?”
“走走走!填肚子别找我这来,回你家去。读了几天破书提个棍子真当自己是大侠没得,了不起你了。”大爷伸出枯瘦的手臂,狠狠地把少年往外推。“走走,走你的阳关大道去。”
“嘿嘿!”少年直起身,拍了拍身前的土灰——其实并没有什么灰,那柜台虽然破旧却是相当光亮。少年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交叉双手搭在脑袋后面,吹着口哨在街道上瞎转悠,眼睛瞧着天上的云雀。
顾爷看着少年的背影,眼里泛出一份泥黑浑浊,片刻后又收回目光,自顾自的笑了笑,继续叫卖他那并不咋样的米酒。
“卖韭菜咯——壮阳的韭菜——”
“秋天新进的胭脂!”
“夫君——我想——”
“买买买,就知道买,整天脸上涂的像猴子屁股。”
“你,老不死的你整天就知道赌赌赌,多少银子给你败了!留着钱赌!”
“——我可听说北边那蛮子又开始打边关了。”
“——可不是,据说还带着瘟疫呢,啧啧,好生吓人!”
“南边蛮子还虎视眈眈嘞——”
少年吹起了口哨,不关心那天王老子才管得到的好远好远的边塞。少年是个俗人,管不到也没心思管。眼前黄沙中慢慢浮现出灰黑的城墙,墙上刻着快要磨平实的字——落雀,落雀城。传说老祖宗,也不知道哪家的老祖宗,看到成群的麻雀往下掉,以为是神仙降下的旨意,散尽家财建立了这座小城。反正搁现在这世道少年是不信的,谁现在还干这个亏本买卖,建了个土城就能当上土皇帝不成?那我天天瞎挥棍子岂不是还能讲创造了天下前十的枪法?讨饭的都不想高看你一眼!
说到这天下前十,少年开始做起白日梦来:听说这天下前十个个都是谈笑间那啥玩意——哦对樯橹灰飞烟灭的大能,就说那天下第一徐不匮,一人一剑一壶酒来回南北蛮子足十回!我孙稚恐怕踩个边都得人头落地,还得是自己人砍的,再冠个“破坏王朝威严”的罪名。嘿嘿,自己啥时候能捞个天下前百当当,那不得有几百亩良田,几百两银子抱着?嘿嘿。
少年叫孙稚。
晃荡着走啊走啊,猛地孙稚就迎面撞上了一妇人。
“谁家的小祖宗唉!走路看路哇!”
“娘?娘!”
“儿子?天天跟你讲看路看路,你眼睛长到腚上了不成?万一哪天你撞上个……”
“好了好了好了,爹啥时候回来?”
“他?听学堂老先生讲,差不多就这两天。你以后千万别这样,一个百夫长当得跟个大县令一样,三天两头往外跑,说又有军令任务,还是好好陪着娘给娘娶个漂亮媳妇抱个大胖小子比啥财宝都强……”
“哎哎哎好好好,您老人家继续忙,小的告退告退。”孙稚赔了个笑脸,转身一溜烟跑回家里。
妇人看着少年跳脱的背影,摇了摇头,又笑了笑。
少年的母亲叫高英,父亲叫孙踏风。
“弟!哥今天教你写名字!再教你……孙稚枪法!天下第一的枪法!”孙稚左脚还没跨进家门,就迫不及待地大声喊,惊起了树上的一群麻雀“叽叽喳喳”溜向远方。
“哥!”一个孩童从屋里面跑出来,像条熊崽子直扑少年的怀抱。少年嘿嘿笑着,抱着孩童在地上翻滚来去,惊起一片黄沙飞扬。
“小祖宗们!……”
夕阳在天边慵懒地伸个懒腰,略带倦意的慢慢下沉,院子里,一大一小在地上画字的影子拖到墙根慢慢延长,延长,墙角的带青的落叶染成暗红色,跟着风沙在地上墙上摩挲出“沙沙声”。
城外,是一队散乱步卒行军的身影,散漫得不像军人。有人扛起肩上的火器瞄着天上的麻雀,有人背着野猪,不管声调的不知在唱还是吼叫:“天边的姑娘在等我嘞——家乡的母亲在等我嘞——”
夜深了。月亮,偷偷升起。
“天要变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