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当然不可能只听谢瑶一个人的意见。
不过，在他与中书令王洮、尚书左仆射卢铠等诸多重臣商议之后，他决定同意刘明瀚和谢珺所请，在流民之中开展种痘之举。
反正流民之中有携带天花之人，其他人若是不种痘，也有被感染的风险。若是种痘成功，便是死马当活马医。
让皇帝更头疼的事情是，该派何人去收拾上洛太守李臧留下的烂摊子。
饥荒、天花、流民奔逃……诸多问题错综复杂，非能者不能为之。
论理说，此时最合适的人选应该是下辖上洛郡的豫州最高长官豫州刺史。只是，豫州刺史是弘农杨氏出身的杨成雷，杨太后的同母弟，没多大本事，不过是凭着家族余荫和太后亲弟的身份才做到一州刺史。
上洛郡的事情，他并不放心让杨成雷来处置。
不过，杨太后的弟弟不成器，还有杨太后的儿子呢。
河间王霍葳，先帝第七子，素有温文尔雅、礼贤下士之名，当年也是对他的储君之位虎视眈眈呢。
皇帝眼神微暗，嘴角微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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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淮阳公府传进宫来的消息之后，皇后立即将霍靖叫来。
“你外祖父说，湛儿的病情有好转了。湛儿已经退了热，疹也全发出来了。府医说，再有少则七八日、多则十余日，湛儿便能大安了。”皇后的脸色带着几分欣喜之色。
霍靖也是闻言一喜：“真的么？那太好了！”
“另外，种痘之事，你父皇已经首肯。太医署已经在流民之中开始试点，若是有效，只怕要从上洛郡开始推广。”皇后又道。
“这么快么？”霍靖有些惊讶。
他原本以为，古人对种痘的接受程度不会太高，推行起来并不容易。不过，仔细一想，倒也不难理解，毕竟天花病人已经到了京兆府的地界，此时能有控制天花之法，无论多么惊世骇俗，都该试一试的。
皇后含笑点头，复又轻声一叹，说道：“只是，旁人都不知道，这是你的功劳。”
霍靖倒是不太在意。种痘不是他的原创，好名声本就不该是他的，如今落到别人身上，他也不会觉得失落。
“阿娘，如今的我要杏林高手的盛名和拯救万民的威望做什么？”霍靖嘻嘻一笑，“我还小呢，一来不急，二来树大招风。”
适当的聪慧之名是锦上添花，然而过于盛大的声名可就是烈火烹油了。
嬴政长子扶苏名声好不好？康熙八子胤禩名声好不好？可是他们都没有好结果。
皇后浅浅一笑，对自己宝贝儿子的深刻言论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和意外的神色。
她笑了笑，又说道：“我还听到一个消息，皇上有意派河间王赴上洛郡。”
河间王霍葳，可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上洛郡可是有天花疫情啊！”霍靖感慨了一句，随即扑哧一笑，“父皇敢派七叔，可宫里还有皇祖母呢。”
“太后？圣谕若下，她也无能为力。”皇后的笑容带着淡淡的嘲讽，“你瞧吧，只怕崇仁宫的人就在去紫宸殿的路上呢。”
崇仁宫，是太后寝宫。
霍靖看不明白皇后的态度，问道：“阿娘，皇祖母能让父皇收回成命么？”
皇后摸了摸霍靖的小脑袋，意味深长道：“有办法，可是这办法却不能常用。用得多了，风险也是极大。更何况，太后也是要脸的人呢……”
有情况！霍靖拽了拽皇后的袖子，凑过去低声问：“阿娘能告诉我么？”
皇后瞥了霍靖一眼：“等你大婚之后吧。”
“大婚之后？这还有十余年呢！”霍靖叹了口气。
他娘这明显就是不想说，算了，不问了。
“对了，最近你课业如何？”皇后开始关心儿子的日常生活。
“宋内傅在给我和栎儿讲《楚辞》，我顺便还翻了几本医书。”霍靖说道。
“你喜欢医道？”皇后问道。
霍靖无谓一笑，道：“不存在喜不喜欢的问题，只是了解一些没坏处。儿子学有余力，不会耽误正常课程进度的。”
皇后抿唇一笑，摆了摆手，说道：“我倒不是要说你不务正业，我是想说，若是你真喜欢，不妨得空请教你外祖母。她的医术，当年可是名震北疆，说一句‘生死人，活白骨’也不算虚名。”
“外祖母这么厉害？”霍靖有点意外。
“宋内傅是你外祖母的弟子，你说呢？”皇后微微一笑。
霍靖深吸一口气，说道：“外祖母还有徒子徒孙么？若是方便，多送几个到宫里来！”
“你当这是大白菜啊，哪里就那么多医术高超的人了？”皇后失笑道，“不过，你外祖家给你准备好人了。如今你住在永安宫，安全自然无虞；只等你满了六岁正式进学，搬到承庆宫，便会送到你身边，当侍卫或是宫女呢。”
有了懂医术的人在身边，安全也能多几分保障。
霍靖点点头，笑道：“我心急了，阿娘别笑我。”
皇后拍了拍霍靖的肩膀，眼带笑意：“你小小年纪，思虑却这么周全，我只会高兴和放心，哪里会笑你？”
“阿娘……”霍靖扑到皇后怀里，开始了没皮没脸的撒娇模式。
霍靖表示，他还小，他只是个小豆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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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间王霍葳到底还是没有去上洛郡。
被皇帝扔到上洛郡收拾烂摊子的，是礼部侍郎李游。
李游，是上洛太守李臧的堂兄。
不过，杨太后显然还是付出了一些代价的。最起码，明面上，杨太后之弟杨成雷，被免去了豫州刺史的职务。
知道这个消息，皇后一点也不意外。
霍靖倒是好奇，杨太后的杀手锏是什么，可惜皇后不告诉他。
不过，霍靖隐隐感觉到，他父皇的心眼可不大。
没有雷霆万钧的手段，没有虚怀若谷的心胸，怪不得谢安石看不上自己这个女婿。
他叹了一口气，又想，他父皇不是个好皇帝，他就一定能担得起一个帝国的重责么？
他，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可是，无论如何，他总得试试。毕竟，身为嫡子，要是坐不上那个九五之尊的宝座，他可就真的是人间惨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