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石和忘始道人就是打着清谈的名义密谋国政的。
霍靖听了一个时辰，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不过，这一个时辰却并不枯燥。大约是因为想让旁听的霍靖听得明白，谢安石和忘始道人并没有用玄而又玄的晦涩语言来交谈，遣词用句皆是深入浅出，却又含义隽永。
霍靖想，要是当代政治老师们都有这样的好口才，何愁马列毛邓三科不能吸引人呢？
当然，如谢安石和忘始道人这样水准的人，放在他的世界，大约也至少是一方大员或是智库高参，不太可能直接给学生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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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事说完了，忘始道人便取了器具烹茶。
大凌风气，文人雅士皆以烹茶为乐事。
霍靖极有兴趣地看着忘始道人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顺便听谢安石讲解煮茶之道。
取形如古鼎的铜制风炉，下置灰承来接燃尽掉落的炭灰；以火筴夹火炭置于风炉内，待火焰稳定后，在风炉上放置铁制鍑用以炙烤饼茶，去除其中水分，直到观之如嫩茶舒展之态，便算是炙茶完毕。将炙好的茶置于梨木碾之内，略微放凉后，以木杵捣碎，又过了一遍筛，趁尚有微热，放入纸囊中保存。
再从椆木水方中取一斗清水，换过鍑，用以加热。待水沸腾如鱼目，有微微细微响声，此为一沸，此时从青瓷鹾簋之中取少许盐加入水中，聊以调味；待水边缘逐渐沸腾，恰如涌泉连珠之状，此为二沸，此时用木瓢舀出一瓢开水备用，再用竹筴在鍑内不断搅拌，在中心位置加入之前准备好的茶叶粉末；等到鍑内茶汤沸如海浪翻腾之状，此为三沸，此时再将二沸时舀出的开水倒回去，搅拌片刻，便算是煮好了。茶汤上漂沫饽，如青萍随波逐流。
“惟兹初成，沫成华浮，焕如积雪，晔若春敷。”谢安石赞了一句。
霍靖倒不觉得这茶汤好看，不过看忘始道人颇为自得的样子，感觉在世人眼中，这茶汤应该是极好之物。
忘始道人将一套五只青瓷茶杯从都篮中取出，一字排开，依次倒入茶水，又道：“正巧有三人，便一人一杯吧。”
谢安石并不客套，径自取了茶水，缓缓品茗。
忘始道人也是一脸沉醉地呷了一口。
霍靖看着这杯状似芝麻糊的东西，咽了咽口水，尝了一口。
味道真的是……一言难尽。
谢安石笑道：“也不知这世上能有几人有幸能喝到你的茶。”
忘始道人抖了抖胡子，说道：“除了先师，也就是你这个老鬼了。”
“你没给先帝烹过茶？”谢安石轻啜一口，问道。
“哼。”忘始道人冷笑一声，“那会儿也轮不到我在皇帝面前露脸。”
“一把年纪了，火气还这么大。”谢安石又笑了笑。
“……”忘始道人不理谢安石，而是问霍靖道，“六皇子感觉如何？”
“茶水不怎么好喝。”霍靖吐了吐舌头。
忘始道人煮茶的风仪的确令人仰慕，然而，喝惯了散茶冲泡的清香，霍靖对煮出来的茶汤的味道实在不敢恭维。
那感觉，大概就是在伦敦街头喝了一口“China Tea”的酸爽感觉。
忘始道人瞥了一眼煮茶的小火炉，微笑道：“是茶叶不好么？”
霍靖摇头道：“这倒不是……只是，我喝不惯罢了。”
茶叶煮过之后，霍靖只觉得，唇齿之间留下的唯有浓重的香料味道，反而失了茶叶本身的清香。不过，如今流行这么喝茶，他也不好直接说不好喝。
忘始道人凉凉道：“我的茶浪费了。”
“小孩子喜欢饮茶的能有几人？”谢安石笑了笑，“也只有咱们这些老家伙，沉醉在这百味杂陈之中。”
霍靖偷偷撇了撇嘴。
茶叶是多么好的东西，营养丰富，还又养生！只是这烹茶，实在有点暴殄天物，不说味道奇奇怪怪，就说茶叶里面的茶多酚、Υ-氨基丁酸之类的物质，可不是都被破坏了。
看来，他得研究研究，现在的制茶工艺是什么样的，能不能对饮茶方法加以改良，得到现代的泡茶技术。
霍靖又暗暗给自己加了一项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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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完了，茶喝完了，谢安石和霍靖便该打道回府了。
“反正谢十二你也不是外人，我就不送你们了。”忘始道人说道。
谢安石随意点了点头：“你继续装神弄鬼就好，其他事情我来处理。”
说罢，谢安石牵着霍靖往竹林走去。
“忘始是个值得相信之人，你以后大可与他多作接触。”谢安石淡淡道，“忘始虽是玄都观住持，可也没有全然掌控。以后你来，若有要事，到问道台。问道台有离阵守护，等闲人无法靠近。”
霍靖点点头。
谢安石又道：“止生身份有些特殊，以后会告诉你。不过，你只需要知道，止生对你不会是威胁，反而是助力。”
嗯？止生的身份？
霍靖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好奇心，继续点头。
谢安石轻声一笑：“靖儿，我和你外祖母，从没有将你当作真正的孩子。如果你有什么想做，却没有能力做的事情，可以告诉我们。”
霍靖眼睛一亮，又有些疑惑：“外祖父……您和外祖母这么相信我？”
“之前没有告诉过你，我粗通望气之术。孩子，你身上压着的重担，远比想象的要重。”谢安石看向霍靖的目光越发深邃。
“……”霍靖心情突然有些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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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淮阳公府，霍靖却看到了皇后宫中的尚宫宋氏。
他突然想起，自己身边的内傅素华，也姓宋。
宋尚宫向霍靖行礼，恭声道：“臣拜见六殿下。皇后殿下遣臣前来，通禀殿下，后日太后殿下圣寿宫宴，需殿下列席。殿下若方便，臣今日便迎殿下回宫。”
果然是乐不思蜀了么……霍靖这才想起，他还得出席宫宴。
反正还是要回谢氏族学的，倒也不在乎一天两天。霍靖颔首道：“我知道了，请宋尚宫稍候，我拜别外祖父、外祖母，换过正装，就随你回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