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翔睡不着。
凌晨一点半睡,两点就醒了。现在是三点二十四,他想起来走走。
这个点儿的埃尔法寂静且阴暗,没有白日的阳光和充满朝气的学生。秦云翔放松的呼出一口气,但隐约感觉这样的夜晚,情绪容易泛滥。
秦云翔抬头看着前面食堂那里还亮着微光,他一下就想起前几天死在这里的学生,秦云翔脚步顿了顿,朝食堂里走去。
学校说那个学生是意外死亡的,但学生们私下都说根本不可能是意外死亡。因为有人当时在现场,那人看起来是被重物撞击而死的,而食堂没有符合的东西来引发意外。
如果真是被人杀的,那么他希望,他也能被杀死。
秦云翔坐在食堂的椅子上发呆。愣着愣着,秦云翔听到了细微的响声,感觉像燃烧的火堆发出的噼啪声响,也像人身上起的静电。
有人来了。而且不止一个。
秦云翔皱眉站起向外面走,走到门口迎面撞上了人。
这个点儿,总不至于有人和他一起闲吧?
“诶?”被撞的人似乎很意外,大概也是没想到发生过命案后还有人敢这时间来食堂,“你居然在这个学校。”
秦云翔听这个声音有点耳熟,抬头发现果不其然。
“你怎么会在这?”秦云翔退开好几步,“你不是没学上吗......前几天杀人就是你啊?”
那人嗤笑了一声,“是呀是呀,这还用意外?”
那人低眸,“虽然不是亲手,但相当于我杀的吧。”
“你们不认识吧,”秦云翔挑眉,“你闲的啊?”
“看见点事儿,”那人耸肩,“顺手就杀了。”
秦云翔面无表情,“那今天来还要杀?”
“唔......看心情吧,今天其实没必要。”那人靠近秦云翔,他身后一个个头不高的男生站在食堂门口把风。
有点眼熟,把风的男生身上还穿着他们学院的制服。
秦云翔回过神,发觉那人靠近,皱着眉后退,“你别过来,我想吐。”
那人闻言沉默了一下,然后坐在离秦云翔较远的地方,“......你这么一说我也想。”
“好久没见了......你还在治疗?”那人问秦云翔,秦云翔点头。
“你还真能忍。”那人这么说。
“你呢老四,你怎么样了?”秦云翔问。
老四笑着摇摇头,“老头死了,解放啦。”
老四说的“老头”,就是他爸爸。秦云翔和老四是在一家治疗所认识的,不过去那里的人不会得到救赎,只觉得那是地狱。
因为那是一家私人开的同性恋矫治机构。
进去的人都是被父母送进去的,而老四是被捆着扔在治疗所门口的,地上放着一大笔钱和一封信。
老四说是他爸嫌丢人,不肯露面。
老四在那里的时候基本没有情绪,但看到“治疗人员”就变得暴戾,也不愿接受所谓的“治疗”。
秦云翔记得刚开始,那里的人会安抚他们,放松他们的警惕,取得他们的信任,企图控制着他们。
然后用语言羞辱。喜欢同性在那些人嘴里就是千古罪人。
还会把他们真心喜欢的人说是意淫对象。
他们被迫写出小心保护的秘密,公之于众并以此打击。
他们会看各种同性照片的同时闻一些难闻的气体,产生呕吐的生理反应。后来会上电击椅,每天洗脑,就那么一点一点磨掉了他们爱别人的能力。
最后看到同性会忍不住想吐,甚至可以感受到电流。他们会想逃避,会感到害怕,就那样变成一个真正残缺的人。
“但我每天害怕的不是这些。我害怕看到那些原本爱得热烈,充满勇气的年轻人,眼中失去光芒。”这是老四离开治疗所时对吴云翔说的话。
“我父亲可以带我离开那个特别喜欢的人,可以禁止我靠近他,可以把我永远困在身边,”老四笑的很苦涩,“他得到了我的身体,只是我的心不会再跳动。”
秦云翔当时很不理解,他没遇到过那种,一离开就带走他半条命的人。他只知道他得撑,起码活到三十,赚到了钱给家人,然后没有牵挂的走。
再活一阵子,坚持下去的人那么多,他不想成为笑话。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撑不到三十而立。
“所以,你来这儿干嘛?”秦云翔问。
老四说:“没什么,就是想来看看。”
“......”秦云翔支起头,困意突然上来了,“嗯......看景儿还是看人啊?你喜欢那个人不会就是我们学校的吧。”
“......哟,真聪明。”老四说的声音小,秦云翔没听见。
秦云翔闭上了眼,声音缓慢,“杀了人就不要再这么张扬的待这儿了,毕竟也是英雄学院,你可别把自己玩死了。”
“得,”老四笑着站起身,“那我就走了,一会儿天亮了,你也别在这儿睡着了啊。”
“嗯......”秦云翔突然又开口,“等会儿,反正你也杀了人了,多一个也没关系吧?”
“嗯?”老四转头看吴云翔,“可别让我杀你啊,下不去手。”
“拉倒吧,”秦云翔站起来,“连自己亲爹都下的去手,对我怎么会下不去。”
老四挑眉,没言语。
“说对了?你爹还真是你杀的啊?”
“嗯,”老四笑着点了点头,“你想好了?你走了你妹妹怎么办?”
“我活着也帮不了她。”
“别介呀,你不是能苟活就不寻死的那种嘛。”
“快算了吧,”秦云翔望着外面漆黑的一片,“我受够这种生活了。”
“......”老四也看向外面,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那你怕黑吗?”
“不怕。”
只是这世界比黑还黑。
“对了,”秦云翔又问,“那个学生看见你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让别人偷东西,”老四叹气,“但准确来说是我看见他的事儿了。”
“就是个无能的孩子,无能到寻死到一半就没有勇气了。”
“你是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吧。”秦云翔难得笑了。
“是啊,”老四无奈的摇头,“所以就帮他了一把。”
不是帮他去死,而是帮他打开了被生活锁住的,用来发声的咽喉。
......
“怎么会有家长把自己孩子送到那种地方。”廖树筏厌恶的皱起眉。
秦云惜说:“哥哥他不喜欢和别人说话,也不喜欢和爸妈交流。但是喜欢同性这件事是哥哥主动告诉家里的。我当时特别意外哥哥愿意和我们说这个,我也同样没想到爸妈这么抵触这件事。”
“哥哥当时被所有人指着鼻子骂,他什么也没解释,但我觉得他很失望。我很后悔那时候没和哥哥说,他很勇敢。”
那时候没说出口的话,以后也没法说给你听了。
缪言良又想起了秦无向。秦无向那时候没对陆哲之说出的告白,以后也没办法说给陆哲之听了。
“现在我只有这个了,”秦云惜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纸,上面的字迹凌厉又齐整——我丧失的,不只是爱的能力,还有一颗永恒跳动的心。
写自老四。
缪言良看着纸条问秦云惜,“这个老四,你知道他在哪吗?”
“唔,不知道,”秦云惜摇头,“那个人四个月前结束治疗后,就没跟哥哥联系了。”
“是吗。”
廖树筏随口问了一句,“那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这个我知道,”秦云惜思考着,“叫......秦无向。”
“叫什么!?”廖树筏抬头看缪言良,发现对方脸上也充满震惊。
“秦,秦无向。”
“他四个月前结束治疗?”
秦云惜仔细的想了想,“......是啊,他走了之后,哥哥就再没和别人说过话了。”
该不会只是重名吧。廖树筏没有再说话,而缪言良迟迟没有缓过神。
“关于他,你还知道什么吗?”缪言良声音都有点不稳。
“......不知道,但哥哥的日记里可能有写,这些我都是从哥哥留下的书里面知道的。”秦云惜说。
缪言良和廖树筏对视一望,都沉默了下来。
......绝对不是他,那个人已经死了很多年了。绝对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