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玉自然是听见了外间声响,不再多想,就回到榻上了。“女儿无碍,父亲进来吧。”
青雀听见里面来话,也就不再拦着了。
房内总归是要留人的,没留人肯定就要问问姑娘能不能进去了,这是姑娘闺房,她是个及笈的大姑娘了,即便是父亲,也要征问才能进去的。
谢荣博听着声音就放心多了,这才推门进去。
“娴儿身子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可要用些糕饼?”
沈从玉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就是个冒名顶替的,可是现在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已经不是冒名二字可说清的了。
她是实话实说?这会被当成什么妖魔鬼怪给一场法事烧死作罢吧?不说实话?不说实话又该怎么圆场?
一时纠结不已。
“父亲……”沈从玉欲言又止。
这个父亲如此疼爱“谢娴玉”,她占了人家的身子,叫父亲也没什么不妥的。
谢荣博当是她想要什么,忙问:“娴儿想说什么便说,你要什么父亲都给你。”
沈从玉忙摆手,倚在榻边的围幔撑杆上。“父亲误会了……女儿只是觉得好像记不清好多东西了,做了一场梦,把好多的事情都丢了……”
谢荣博的脸煞白,回想起刘太医的话,一时倒也没有太过吃惊。
云氏说她记不得自己了,想来是失了忆,可是就一场暑气过去,怎么能失忆呢?谢荣博想不通。
可是记不起了他也没得其他办法。
“无事的,记不清便记不清吧,娴儿身子虚,暂时不宜奔波劳累,先在京中养着,待你好些了,父亲和娴儿一起去谢湾,父亲老了是要告老了,想来京中娴儿过得不好,谢湾有姑母在,有你娴妗表姐在,娴玉可以同她们一起,可好?”
沈从玉哪知道这些是什么人,只道好,别的再不说了。
谢荣博放下心来,吩咐了青雁青雀几句,就离开了。
青雁等谢荣博走出青玉院了,才敢红了眼睛,擦着眼泪进来。
“姑娘你可吓死青雁了……”
青雀跟在后面,倒是没有什么别的反应,只是端着一盆化了水的冰拿去外面倒掉。“你好端端的哭什么,姑娘这不是没事吗?寻什么晦气。”
青雁这才收了眼泪。
这时崔妈妈熬的烫端了进来,瞧着青雁青雀忙着,才没有数落她俩。
“姑娘,来喝几口汤水吧,你已经一日未进食了,想来是郎君他也受不了的。那些油腻的吃食且不合适姑娘吃的,这锅汤没有放那些辛辣物,姑娘喝得的。”
沈从玉躺了一天,肚子是有些饿了,没有推拒,由着崔妈妈端来小几放在榻前。
“妈妈……我是什么事都记不得了,妈妈可以告诉我我是谁吗?”沈从玉知道,这个妈妈是心慈的,躺着那些时刻她就听见了声音,想来问她是没错的。
崔妈妈闻言是一惊,端着小几的手抖动了起来。转过头来是红了眼睛。“姑娘竟是这般命苦的……真的什么事都记不得了?”
沈从玉点点头。
“这是阁老府呀……姑娘你父亲叫谢荣博,你叫谢娴玉,娴静的娴,玉润的玉。你是丞相府二姑娘……郎君姑娘不记得了,那可还记得你的长兄?”
沈从玉摇摇头,没说话,表示不记得了。
崔妈妈遗憾地叹了口气,接着道:“先前来照看你的是你的长嫂云氏,郎君姑娘见过了,姑娘的长兄名停松,是他将你抱回来的。你自幼是同你长兄一起长大的,大公子视你是心尖尖上的妹妹……我是你母亲的陪嫁丫鬟,我姓崔,姑娘叫我崔妈妈的。这两个是你的贴身丫鬟,一个叫青雁,一个叫青雀……姑娘……你是真的再想不起来了?”崔妈妈搅动着碗里熬的鲜香浓白的鱼汤,让它晾凉一些。
沈从玉只觉得心里是霎时一寸一寸冷了下去,没再回答想不想得起来的问题。
这里竟然是阁老府!她竟然成了阁老府二姑娘!这叫她怎么一个心惊肉跳!
沈家和谢家势如水火,他家拜相,如若不是谢家阻路,父亲也是入内阁的。
可是她听说的是谢家郎君的夫人才殇不过一年啊……她怎么就变成了那个应该才一岁的谢娴玉?!
她说这个谢府这个谢娴玉如此熟悉!原来如此。
这是十五年后?
那沈府……
沈从玉不敢想。
“崔妈妈……那……那……”沈从玉刚要脱口而出,又想到她如今是失了忆的身份,不能暴露,仔细斟酌一番,才开口。
“我梦中似有人喊着沈府……沈府是何人家?”
崔妈妈抬头望了一眼沈从玉,眼中怜悯不掩,送上鱼汤,退至一旁,还是一脸担忧瞧着沈从玉。“姑娘梦着沈府了?这倒是奇了。沈府如今是他们家二公子承拜了,他们家郎君如今没有成婚,只余下几个庶妹都出嫁了,想来,这位郎君,如今应该……应该……二十七八罢。”
沈从玉轻轻呼了一口气,喝了一口鱼汤,才小心翼翼的问:“那……崔妈妈可知道沈家的嫡女……”
崔妈妈面露古怪之色,见沈从玉没有别的话了,才缓慢回答。“沈家嫡女?姑娘是说沈家十多年前被贼人杀害的嫡女,沈从祎的姐姐?”
贼人杀害!
怎么会是贼人?怎么会!
沈从玉猛地心跳飞快,沈从祎不是她的亲弟弟,也不是父亲的孩子……怎么会承拜了沈府!想来族老也不会同意啊!
她不敢再想此事,越想越蹊跷。
“妈妈……那,那个宋家又是怎的一回事?如何被贬了?”
闻言崔妈妈倒是不在那般悲戚,偏头轻轻哼了一声,瞧见青雁青雀听见这宋家二字也转头过来,愤愤然一个用力拧着手帕子,一个用力擦着桌子,倒也轻快了些。“宋家?也是我为姑娘出出气过过嘴瘾子。那宋家不过一跳梁小丑罢了,比不过沈家阶品也就不说了,高门低嫁也是不缺的,想来我们谢府也是一品拜相入了阁的,倒是不加吹嘘,嘁!不说姑娘与当朝的皇子世子匹配罢,怎的也不差到去宋府这个四品小官家里头寻晦气!别说他们瞧不上谢府,咱们姑娘郎君二公子更瞧不上这等没得出息的烂泥!”
崔妈妈气愤极了,布满皱纹的额头往中间蹙作一块,拧着眉毛,边说边骂了一通来解气。
她初重生在这谢家二姑娘身上那丫鬟说的话,原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