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权臣,盛装相送,旌旗飘摇,秦昭使臣萧迟带了三百人,站在簇拥的百姓之间,四匹精壮的白马拉着马车站在北门之前,北门大开,苻云筱骑在白驹之上,十多岁的孩子眉目如未绽开的花蕾,眼中似映如了苍穹,贵不可言,清洲百姓纷纷跪下相送,诚心祝祷他们未来的太子能一帆风顺,同时,在他们心中,也埋下一颗种子,一颗不甘屈服的心。
凭什么他们的太子殿下,要去做别的国家的质子。
苻云筱在众人的目光中下马上车,身后仅仅跟着一个侍从和一个侍女,白柔挽在远处城墙上看着她,目光中却是她读不懂的深沉和坚定。有时候她回想起母后送她走时的那个眼神,其实,从那一刻起,自己便真正成为她眼中的棋子。
这世上有许多自以为放不下的东西,但一旦放下了,便真的放下了。
苻云筱看着清洲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恍然一世,似有晶莹潮湿的水雾一点点把过去的记忆尘封起来,她骤然清醒,梦中一切骤然逝去。
然后,她发现,她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醒了,她又要要继续做只有十岁的云修了。
苻云筱睁开眼,有个穿着白衣,身量修长的人坐在床榻边,甚是模糊,她抬手摸美人的脸,那人抓住她的手,良久,声音有些压抑的干涩,“你怎么样?”
这是完全不同的男子的声音,不同于父王的老成,也不同于云修的稚嫩,或许是因为男子声音里的关切,让她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又或许是刚刚苏醒的她,在陌生的环境中难免会去寻找自己觉得安全之所。
她努力的睁开眼睛,可不管她怎么努力去看,面前都是白茫茫,模糊的一片。
凌轩看着面前的清洲王子轻轻揉着眼睛,又努力睁开的样子,看出了其中十分的不妥,向身后问,“这是怎么了?”
“殿下,你怎么了?”润儿也不顾秦昭皇在,焦急的问。
太医膝行向前,唯唯诺诺的回话,“回陛下,可能是发热导致的眼盲。”
苻云筱一愣,摸了摸眼睛,梦中的恐惧此刻让她更加害怕眼前的黑暗,“我,我的眼睛怎么了,母,母后呢?”
苻云筱的声音是完全不同于记忆中人的声音,凌轩微微皱眉,手却还是忍不住拉住云筱的手,云筱的手十分纤细瘦小,“别怕......“
是我。
凌轩几乎脱口,却骤然惊觉,轻轻放开了苻云筱的手,他知道眼前的人虽长的和云儿几乎一模一样,但却绝对不是同一人。可即便自知不是同一人,因为他长得像云儿,他便不会让他受到一丝伤害。
凌轩没有惊奇过为什么记忆中的云儿和苻云修长的相似,因为世上有一对绝世奇美的双生子,并蒂莲。分别是清洲王后白柔挽和秦昭曾经的百里将军之妻白清灵,两人分别生下了苻云修和百里云,因为母亲极其相似的缘故,百里云和苻云修自然也十分相似,而他的云儿,更是和百里云长的极为相似。
云儿和百里云相似,百里云和苻云修相似,云儿自然和苻云修也相似。
这不足为奇。
“别怕。”
他再次柔声说。
感觉到语气中的关切,苻云筱不再去努力的睁眼。
“我的眼睛还能好吗?”稚嫩而清澈的声音,此刻空灵而平静,在房间内如砸在一汪泉水之中,一点点荡漾开波澜。
不等凌轩说话,已有太医急忙说,“只是暂时的,殿下既然苏醒了,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暂时.......”
“暂时?”
苻云筱和凌轩几乎同时开口询问。
“殿下的眼睛会不药而愈。”太医解释。
众人都是长舒了一口气。
“我要我的眼睛立刻好起来。”苻云筱语气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反手握住凌轩的手,“给我用药,我不想我的眼睛一直这个样子。”
凌轩微微皱眉,苻云筱的眼睛没有焦点,看上去像是荒凉的大漠一般,可是他的每一个动作,却都像极了云儿。他会想,是不是云儿复生,或者是她附在了眼前的人身上。可是怎么可能,她们,不过是长的太过像了而已。况且,云儿灵动活泼,身体康健,和苻云筱时完全不同的。
他释然,轻拍了一下苻云筱的肩,“别怕,有朕在,你不会有事。”
似是触动了什么,他又重复到,“你绝不会有事。”
她听见他清冷的声音“给皇子医治,治不好,也只能用整个太医院给清洲交代了。”
可她似乎还是害怕,死死抓住他的手,不让他离开。
秦昭皇凌轩趁她睡着,挣开她的手走了。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
润儿打了水给苻云筱洗脸,看到苻云筱摸着眼睛上覆着的白绫,知道她醒着,便试探的说,“殿下,你的烧可算退了,太医说了,只要烧退了,眼睛好好调养,很快就能好起来。”
苻云筱扶着头,“润儿,你扶我出去看看吧。”
“殿下你想看什么?”
苻云筱淡淡道,“我想看垂丝海棠,白梨花,银叶菊,荷花……”
“殿下,你说的这些都不是一个季节的东西。”
“哦,对,我忘了。”
将近黄昏,苻云筱叫润儿,“润儿,我想看萤火虫。”
良久,没听见润儿回答。
她又叫了几声,还是没人回答。
突然,苻云筱用手想扯掉丝巾,远处的润儿见状立刻跑来拉住苻云筱的手。
“殿下,我在,我和诃子都在……我们会一直陪着殿下。”润儿的声音有些哽咽。
苻云筱放下手,“我怕你们走了,又留我一个人。”
润儿无奈:“我们不会离开殿下了,殿下你别胡说……”
苻云筱心道:我只是怕我醒来,又看见死人,又看见只剩下我一个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人的时候,我总会觉得很冷,周身刻骨的寒冷像是入坠冰窖。梦里是红衣的女子,血红的枫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