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
黑暗中绽放出一缕微光,在半空中摇曳,悬悬欲灭。
徐无忌拍了炮手一下转身便跑。
还没等他提速,炮手急忙喊道:“那边是墙!”
“你来带路。”徐无忌只好跟着炮手,一路上划火柴的动作没停,好几次差点撞上拐角处的墙棱。
再次环视一圈后,他这才让炮手停下。
“怎么了?”炮手终于忍不住发问了,从之前搭篝火到现在的仓皇逃窜,这些都让他摸不着头脑。
徐无忌这才详细解释起来,由猜想到验证,听的炮手一愣一愣的。
“这……真的么?”炮手有些不敢相信,但稍加思索后,觉得很有可能。
“要不跟外面的汇报一下?说不定我们就能结束测试了。”
徐无忌摇头,糖果的使用方法前前后后花了他好几周的梦境体验,这才能成功观察到真相,他怎么解释?
徐无忌甚至都不敢让炮手进行尝试,其中的细微差别口述可没法表达清楚。
“走吧,捡尸去,顺便确认下另一个猜想。”徐无忌一抬脚,忽然趔趄了几步摇摇欲坠,所幸炮手及时拉住。
此刻徐无忌感觉呼吸窘迫,大脑胀痛,再严重点可能就器官功能性衰竭了。哪怕只是阉割版的副作用,凯撒的身体也有些负担不起。
此刻药效已然过去,他翻出地图来回走动,确认此刻所在的位置后才继续前进。
“现在大概还剩5人左右了。”
“嗯。”
“到时候如果避不开……”
“我背你跑。”
“……你是个好人……
不行,太恶心,我受不了了。”徐无忌畅快地笑了起来,没一会儿又沉默下来。
“梦里原来也有傻子呵。”
“别摸我,没发烧。”
徐无忌看着地上的尸体再三确认后,转头对炮手说道:“如果真的遇到了它,你就……”
炮手一愣,看着火光中的士官,表情显得有些呆萌。
约莫半分钟,他才点头表示同意。
“靠你了,炮儿。”
————————
“博士,这次的测试差不多该结束了吧?”吉尔轻声询问道。
推了推单片眼镜,安德烈放下手中的笔,神情有些冷淡。
“初次测试,没必要节约人手。”
不远处的比尔闻言,有些担心,他不知道那位存在玩腻后会作出什么举动。
应该……不会出事吧?
“出大事了。”徐无忌无奈说道,扔下火柴赶紧带炮手撤退。
往路口放了个手电指向左边,两人拐进右侧走廊,通过镜子确定小女孩的离去,这才稍作休整。
“你汇报吧。”由于距离的缘故,此时的徐无忌还不知道,反馈已然没用。
“咳咳,我是3620,有重大发现,那个小……怪物能够模仿人类的声音。”
“你确定?”
“我确定,因为刚刚她发出了乔恩的声音,那是我的队友,他早在之前就死了。”
“继续试探。”
“测试什么时候结束?”
“……继续试探。”
然后再没声响。
炮手看向士官,见他有些沉默。
“怎么了?”
“这个研究员的声音有些不对。”
没等徐无忌多加分析,叭叭的脚步声又靠近了。
两人旋即又开始逃亡。
“呼~哈~”
沉重的呼吸声从法兰多的嘴里传出,他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这该死的测试到底什么时候结束。
“休息一会儿吧。”他转身对仅存的队友说道,两人这才靠墙稍作休息。
“要不咱们试一试这个糖果吧。”
“不行!”法兰多制止道,两人之前遇到了几具尸体,有的身体碎成了结晶颗粒,还有人把自己的眼珠给扣了出来,活活撞墙而死。
这些没见过的死相,让他误打误撞地与糖果联系起来,无论怎样都不敢进行试吃。
“再找找有没有腐蚀液吧,之前的不是被人拿了就是摔碎了,光这么逃也不是办法……嗯?”
法兰多回头,发现队友靠外墙上不理自己,于是恼怒地怼了他一下,“你也想想办……”
砰,那人倒了下去。
法兰多伸手一摸,竟穿过了队友的胸膛。
惨笑与绝望在脸上齐舞,他选择闭眼。
迷宫内一片阒静,似乎再无生机存在。
它在黑暗中游走,无声无息,仿若不存在的幽鬼,快速行进着,没有留下丝毫足迹,只带走了一双又一双的眼珠。
兼具柔韧与锋利的触手在墙上仿若蜻蜓点水的一碰,便滑翔了数米。空气似乎不能捕捉它的存在,以至于移动中竟未发出丝毫响动。
突然,八条粗砺的足腕一抖,上百颗猩红透彻的眼珠滴溜转动,齐齐看向一处。旋即蹼膜骤缩,然后弹射而去,三两下便来到了目标附近。
它的每一只眼珠都充斥着兴奋,八条足腕中央,那一圈圈利齿密布的口器,也分泌着浑浊的液体。
屡次仿声未果的它决定直接扑上去。
六根触手稳稳黏在墙的两侧,剩余两根快如飞矢,迳直戳向了目标。
扑通。
那人竟莫名跌倒,险而又险地规避了开膛破肚的穿刺。他连忙站起身来,惶恐地张望着四周,有些不知所措。
它有些兴奋,只要猎物睁眼,狩猎便宣告结束。只可惜那人被吓破了胆,撑着墙踉跄着跑了。
触手再次于空中飞舞,阴险的左右开弓,齐齐扎向了猎物前进的轨道。
啪,两条足腕竟撞了个满怀。目标居然愣在了原地,然后连滚带爬地,试图脱离自己的狩猎范围。
本能的驱使下,它一个飞扑,八条触手群魔乱舞,卷携着倾盆的杀意如暴雨侵袭而下!
不知为何,这个人类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机械地扭动着身躯,丑陋却精妙地躲过了怪物的绝大部分致命攻击,仅仅被触手刮了数道血痕。
足腕又一次扎空,却蓦然回首反插,噗嗤一声,正中猎物的大腿。
沙沙。
足腕上数十颗眼珠猛地一转,盯向了墙梁。
它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于是继续拉扯足腕,想将猎物拖回来。
可就是这几秒的时间,那人竟然拔出了触手,挣扎着握住墙棱,带动身体慢慢转过拐角。
足腕间的蹼膜再一次舒张,它腾空而起,触手在墙壁一碰便完成客服转向。
仍在空中的它利齿外翻,口器形成了喇叭花的形状飞身落下,狩猎,至此结束。
然而,唾嘴可得的目标竟然露出笑容,上百只眼珠头一次产生了惊愕之色。
啪,啪,啪。
数不清的破碎声在它体表绽放,然后转为连绵不绝的噗滋噗滋。
哪怕捂住耳朵,徐无忌仍能感觉到针尖反复刺穿耳膜的阵痛,甚至都盖过了大腿处的伤痛。
约莫半分钟的折磨后,这才没了动静。
扑通。
重物落地,徐无忌打开手电背对着怪物,照见了一位裸男。
“额……这样穿衣服方便些。”
炮手一把拍飞电筒,捡起墙角的衣服悉悉索索地穿了起来。
“死了吧?”
“我听不见,你大声点。”
炮手靠近士官的耳朵,“死了!”
“嘘,小声点,耳朵疼。”
两人花了几分钟将伤势简单处理后,确定身后再也没了动静,这才过去查看。
透过镜子发现这是只章鱼一般的生物,不过此时已然没了鱼样。
体表在腐蚀液的作用下血肉模糊,无数鸡蛋大的眼珠散落一地,且不再散发通透的妖艳感。
徐无忌捡起一颗对准镜子,确定没有任何效果后,这才招呼炮手过来检查。
“哕~”炮手突然干呕,吐了一地。
“没事吧?”
“持续太长时间了。”
至此,两人的计划圆满达成。
徐无忌在之前的聆听中发现了异样,这个小女孩的脚步声时有时无,这让他有些不解。
当得知有人死于胸口贯穿伤时,他便再次进行了测试。之前的“篝火”让他隐约看见了触手的影子,但并没有听见女孩儿的脚步声。而“篝火”被熄灭后,脚步声突然出现,且离自己很近。
他心中大致有了猜测,直到使用糖果并猝不及防地“看见”对方的真容时,他便有了结论。
小女孩恐怕只是它的伪装与保护层,而章鱼的模样应该才是它的真身。
但它似乎害怕光照,又或者是害怕别人目睹它的真容,所以才会以伪装示人。
之前有人尝试攻击小女儿,似乎并不能奏效,但倘若直接攻击它的本体呢?
于是徐无忌便带着炮手一路收集其他人遗留的试管。
当再也无法通过“心灵链接”感应到其他D级人员时,他便知道自己二人逃不过这一劫了。
若非自己的身体无法再次承受“透视”的副作用,炮手没有经验也无法进行尝试,徐无忌肯定不会选择这个下下之策。
于是他对炮手坦诚相告,告诉了对方自己的“心灵链接”,然后结合炮手感染获得的隐身能力,设下陷阱,请其入瓮。
两人各自都承担着风险,徐无忌不能确定隐身的炮手能够躲过对视这一劫,而他自己也只能将生存的可能性交到对方手里。
相对来说,炮手的风险更大。
所幸二人都活了下来。
“嗯?”炮手突然疑惑道,徐无忌整理好思绪这才看了过去。
“它刚刚……好像动了一下。”
两人顿时紧张起来,还没等他们有所反应,腐烂的尸体中突然伸出了一只手。
两人赶忙退远,通过镜子确定情况。
“好,好像是那个小女孩儿?”
小女孩终于钻了出来,但似乎这番动作便耗尽了她的所有力气,砰地一下子倒在了尸体上。
“好黑……你们是来救艾莉儿的么?”
徐无忌没能拉住炮手,后者已然上前。
“看一看镜子。”
徐无忌见对方确实正常后,便也靠过去了。
“你是谁?”
“我……我是艾莉儿。”
“心灵链接”竟然成功沟通,徐无忌还没来得及惊讶,便被对方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吸引住了。
奎利小镇……艾丽森农场……西蒙娜婆婆……奶牛……牧羊犬……午后的暖阳……后院的蓟花……
看着炮手怀里的女孩儿,嘴唇泛白,气若游丝,徐无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谢谢……救艾莉儿……”
恬淡的笑容似乎抚平了脸上的淤青,小女孩蜷着身子,喃喃细语。
“艾莉儿不怕……婆婆……走……”
炮手面无表情,他抬头看向士官,有些无所适从。
徐无忌蹲下身子,轻轻握住艾莉儿的手,抚摸地安慰着。
“艾莉儿,院里的蓟花要开了,咱们一起去看吧……”
小女孩笑得更甜了,似乎有些骄傲,她微微点头,糯糯地答应下来。
“……嗯。”
唯一的光打在艾莉儿的脸上,她睡得有些安详,似乎很久没有这么平静过了。
只留下两个如鲠在喉的男人。
沙沙。
沙沙。
砰的一声,比尔转头看见门外冲进来一群安保人员以及安德森博士。
“安德烈,「POD-516」失控了!就在你们收容室里!”
“所有人戒备,测试终止!”
比尔有些慌,那位大人不会干了什么吧?
徐无忌和炮手神情凝重的注视着身前的玩意儿,那是一个巴掌大的稻草人。
它歪歪斜斜地扭动着身子,一步步靠近,直至来到两人脚下,然后停住了。
没等徐无忌想出应对的办法,稻草人又动了起来,越过二人,爬上了“章鱼”的尸体,弯腰翻找着什么。
没一会儿,它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掏出什么东西吞了下去。
徐无忌的角度看不真切,隐约觉得有些类似于齿轮芯片。
然后它转了过来,从身上抽了根稻草编成指环,随后又陷入了静止状态。
两人也不敢随意乱动,场面仿佛被凝固了。
下一秒,稻草人突然一甩,草环应声飞出,直射向徐无忌。
炮手眼疾手快地推了徐无忌一下,怎奈何已来不及收手,草环便碰到了他的指尖,而后无火自燃起来。
就是这须臾间的功夫,徐无忌再回头时,炮手已然消失不见。
“在这边!”
远处的安保人员蜂拥而至,然后徐无忌便感受到一阵冲击,轰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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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光在天花板荡漾。
徐无忌在床上凝想。
少顷,他缓缓起身,端起桌上的水杯走到窗前,浇在了夜合欢上。
待到花谢时,就于事无补了罢。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