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全国研究生统考结束。
方倾兮报考的学校离Z大不远，从考场出来，他没有着急回去，而是在学校四周逛了逛。
走到那条商业街，看到那家酸菜鱼店，方倾兮走进去点了个双人份酸菜鱼和两个米饭。
然后找了个位置，擦了擦桌椅，又烫了下碗筷，鱼就上来了。
物价上涨，同样的价格，同样的双人份，鱼片比六年前少了一半，味道好像也不如从前好吃了。
吃过饭，方倾兮又在附近散步消食，不知不觉就走到了Z大校园里。
走到那个花坛边，他停住了脚步。
花坛中间那个大灯罩大喇喇地开着，照得整个花坛及其周围都亮堂堂的，仿佛白昼一样。
见里边一个人影都没有，方倾兮迈腿走了进去，走到花坛最左侧的一张石凳坐下。
他记得那天也是这么亮堂，她那双又红又肿的眼清晰可见，眼下的乌黑怎么也盖不住。
明明是重重哭过的痕迹，她还一口咬定是熬夜看剧看的。
他是不信她不爱了的，他相信她一定有苦衷。
但他找遍了她所有可能知情的好友，都说不知道。
半年后想要重新追回她的时候，却被告知有男朋友了。
方倾兮当时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居然还替她找借口找苦衷，不爱了就是不爱了，哪有那么多的狗屁理由。
可是……为什么事实又不是这样的了……
为什么要跟他开这个长达六年的玩笑……
想到这里，方倾兮十分懊恼，责怪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再坚持一点，不再细心一点，如果他能早点发现，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直至今天，他都很难接受那个故事，不是不相信，是太震惊，太痛心。
*
十一月的一天，方倾兮像往常一样在单位加班。
回到家里，正准备洗澡，就收到妹妹的微信。
方绣绣：哥，你太让我失望了，你看你干的都是些什么事？你既然不爱然然姐了就不要去招惹她，招惹完之后也不应该那样伤害她！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底下是一条微博链接【永远的男孩女孩：西柚味初恋……】
方绣绣很早之前就关注了凌鸣然的微博大号，晚上刷微博看到她大号转了这个博主的故事，好奇点进去看了下。
只看了一个情节她就认出了那是他哥和她的故事，虽然都已经各自化名。
方绣绣一口气看完这个博主的所有动态，越看越震撼，越看越气愤。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引以为豪的哥哥，为什么做出那么伤害人的事情，伤害的还是一直爱着他的人，然然姐已经爱得够卑微够委屈了。
一气之下，方绣绣就想说他一顿，让他好好看看自己做的好事。
方倾兮不明白妹妹为什么莫名其妙地说他一通，他点开那个微博链接。
一路往下拉，看得越来越快……连滑动屏幕的手指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拉到六年前的圣诞节那段，他整个人都凌乱了。
原来她真的从来没有不爱……
原来她真的有话还没说……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拨下凌鸣然的号码，心里不断催促她快点接电话。
可还是跟上次一样，直到电话自动挂断，那边都没有接通。
方倾兮又打了一遍，还是同样的结果，正准备换微信语音通话打的时候……
“老公，去洗澡吧，给你放好衣服了。”黎梦苒从浴室出来了。
心烦意乱地放下手机，方倾兮进了浴室，打开冷水，在花洒下一遍又一遍任其冲刷。
黎梦苒心里隐隐不安，觉得今晚方倾兮的表情很反常，看看浴室那边，拿起桌上的手机用指纹解了锁。
她上次死磨硬泡把自己的指纹录进了他手机，但他一直手机不离手，她也没去看过。
屏幕解锁直接显示的就是微信页面，最新的消息是她妹妹发的。
黎梦苒好奇地点了进去，看到“然然姐”三个字，觉得眼熟又耳熟，正在努力回想的时候，微信来了条新消息。
【凌鸣然：有事？在讲座上不方便接电话。】
凌鸣然在听讲座前把手机挑了静音，刚拿起手机拍PPT就看到他的两个未接来电。
黎梦苒瞬间想起来了，上次打电话看见的也是这个名字，是那个说他们家乡话的前女友。
凌鸣然……然然姐……还有那句方倾兮只有在喝酒了才会对着她喊的“冉冉”，平时他喊的都是“梦苒”。
黎梦苒一下就反应过来了，原来他喊的是“然然”不是“冉冉”，怪不得听起来总觉得他普通话不标准。
没有任何犹豫，黎梦苒眼疾手快地回了三个字“没事了”，然后就把对话框删除记录，将手机放回原处。
她又拿起自己的手机，打开微博搜索“永远的男孩女孩”。
……
凌鸣然看到他的回复，又是这么莫名其妙，没再管他，收起手机认真听讲座。
……
方倾兮在浴室足足冲了一个小时的冷水澡才回复理智，微博里的故事和记忆中的细节一点点重合。
平安夜的照片，他参加沙盘比赛拿了冠军，颁奖的师姐拥抱了他们队伍的所有人。
圣诞夜的电话，她一直不接，最后很晚了才回了个信息说忙，让他先睡，连晚安都没有。
跨年夜的分手，他拿着比赛奖金买来的戒指准备去找她，收到了她提分手的信息。
分手后找她，明明是艳阳初冬，她却穿了深冬时才穿的那件高领毛衣，连牵手都拒绝。
五年后重逢，她总是不经意地提起从前，想要开口却总是被他打断遏制。
第一次欢愉，她明明不是第一次，却那么的生涩排斥，似乎在极力地隐忍着喊痛。
第二次陪他，也还是那么抗拒、生气、挣扎，和以前床.上的她天差地别。
还有最后的最后，一直坚持要和他再打个电话，语气那么委屈那么激动，可他却比她还凶。
……
穿好衣服出来，方倾兮拿起手机，没有任何消息和回电，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也怪不得她再不愿意接他电话，偶遇上也不像之前那样笑盈盈地主动开口。
看见坐在床上玩手机的女朋友，他觉得有些烦躁，原本打算过年带她回去见父母的，越想越烦，拿起烟和打火机，往外走，“我出去抽根烟。”
黎梦苒猛地从手机里抬起头，她把微博里故事都看完了。
想到之前一直追他，他也是不拒绝不否认的态度，而这张床上却躺着前女友。
想到除夕夜那晚，他突然应下她的玩笑话，接受她做女朋友。
想到打电话那晚，单位聚餐完他就带着她回家，最后冲刺时喊了她一声“然然”，做完却说了一句：“梦苒，我们明年结婚吧。”
想到故事里说，他对上一个前任大方自然，而那晚却在电话里对这个前任大发雷霆。
想到故事里说，他直言爱情已经不那么重要，只想挑个合适的结婚对象。
想到这段时间谈恋爱，他总是间歇性的冷淡和疏离，还以为他就是工作累了。
今晚的一切让黎梦苒的理智尽数丧失，对着门口喊道，“你干嘛去！是不是迫不及待想去找你的旧情人！”
看着眼前的女人一改常态，大发雷霆地指责他，方倾兮只觉得莫名其妙，“说什么呢？我就是出去抽根烟。”
“你骗人！你今天要是敢出去找她，我们立马绝交！分手！”黎梦苒还是歇斯底里地喊着。
一晚上同时被妹妹和女朋友莫名其妙地指责，还被前任的故事严重冲击，方倾兮心里那根弦一下子崩断，“你有完没有！爱分不分！”说完便摔门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