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空气闻起来像腐朽的木头和门前的板砖。雨伞滴着水,维纳斯刚刚从家里出来。‘今天不适合出门。’维纳斯在心里暗暗想到。但没办法,他今天必须去医院做复健------他是个学者综合症患者。
家离医院不远,步行半个钟左右。但伦敦的天气总是令人捉摸不透,已经是连着下雨的第三天了。
讨厌的温带海洋性气候。
维纳斯可不想撑着伞走半个钟头,他试图寻找着如何不步行去医院的好办法。人们都是怎么做的?叫辆出租车?
好的,好的。就这么做。
他站在路边张望了一会儿,终于见到一辆出租车经过。维纳斯鼓起勇气,挥了挥手,示意出租车停下。
这是我一生最愚蠢的行为。
出租车停下了,一个中年男子探出头来:“天气真好,想去哪?”这短短的一句话让维纳斯脑顿时起了反应,他在不停的思考该怎么回答他,司机与此同时看到的却是眼前这个男子的眼神呆滞。
像个傻子。司机心理蔑视一笑。
“你还好吗?先生?”
“请你闭嘴!不·····不·····停下来,停下来···”
大脑的思维速度运转的太快了,停下来,停下来。维纳斯想着,终于在他开口的那一瞬,一切归于寂静。
“不······不好······好意思······请问·······您···”维纳斯说到这里,咽了咽唾沫,对一个陌生人说话这对于他来讲简直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手不自觉的搓了搓衣角。
那位司机此时已是满脸问号了,现在是上午十点,他遇到了一个神经病顾客。不停的喃喃自语,还盯着他呆滞的站了五分钟。好不容易等到他开口说话了还是个结巴,真是倒霉透顶。他索性一脚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谁知道接这样的神经病客户会不会有性命之忧呢。司机的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微笑。
奇奇怪怪,荒唐至极。
维纳斯一脸冷漠的再次打起了雨伞,现在远处的树林
忍冬花的香味不会离去地下散发清香的残骸
他们穿着透明度的衣服到处飘啊飘入云里
空气的味道变了
它现在闻起来像夜不归宿的醉汉
衣服上染出更深的颜色像群星轨迹图一样
“上午好,是维纳斯·诺尔拜先生吗?”医院的前台小姐笑语盈盈的问,她今天特地带上了新买的耳环,因为今天是她上司的生日。
明知故问,花里胡哨。
维纳斯点点头。
“从这里直走再左拐第三诊室,祝您今天愉快诺尔拜先生。”
我又不是不知道在哪,奇奇怪怪。
维纳斯轻车熟路的来到第三诊室前,敲了敲门。
“是维纳斯吧,请进。”一个年轻的声音回答了他的敲门声。
维纳斯随即推门而入,只见他的主治医师昆玎正坐在办公椅上查看他前几年的病历。相当年轻,相当英俊。昆玎一手拿着抽到一半的烟,一手翻着维纳斯的病历本。他抬眼看向维纳斯,开口道:
“最近还好吗?我看了你的病历,没什么大问题吧?”
没问题还叫我来。
“嗯。”
维纳斯拉开昆玎对面的椅子坐下,放好雨伞后整理了一下衣袖,乖乖坐好。
“跟邻居梅琳娜小姐相处的如何呀?她是个幽默风趣的女人。”昆玎说到这轻笑了一下,他掸了掸烟灰,抬起他那充满笑意的双眸看向维纳斯。维纳斯不解的皱了皱眉头,他不明白眼前这个男人为什么要笑,他认为梅琳娜是一个放荡的姑娘。
“你······喜欢梅琳娜小姐?”
看着维纳斯抛来的疑惑眼神,昆玎忍俊不禁。看来维纳斯还是不能很好的理解社交暗示。维纳斯仔细回味了一下他刚刚说的话,他并未察觉这句话有任何的问题。他不明白眼前这个男人为什么听到什么话嘴角都会浮上一丝笑意。
“维纳斯,并不是任何夸赞就能代表喜欢的。喜欢也分很多种,我对梅琳娜小姐只是单纯的欣赏之情。就像你爱好的天文一样,你喜欢它,但你却不能和它结婚对吗?”昆玎把烟戳到烟灰缸里熄灭,抬眼看向维纳斯,此时他正无聊的玩着手指。维纳斯看到昆玎正看着他,这才不耐烦的回答道:
“我想和它结婚,但我不能和一个词语或一个印象结婚。”
昆玎听了这话,顿时语无伦次。幸好此时他的助手格莱琳·斯诺伯女士端着一杯咖啡进来,她穿着一条墨绿色的格子连衣裙,一头棕色的波浪长发。
“我希望你不要太过劳累,昆玎。噢,这是你的那个老病人?”格琳莱笑语盈盈的问到,她的珍珠耳环散发着圆润的光辉,和她本人十分相配。虽说长得不是那么惊为天人,但却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就像夏日里的一朵茉莉花。维纳斯听到她提到了自己,顿时把头低了下去。
挺顺眼。
“谢谢你格莱琳。对,这就是我常常跟你提到的那位,维纳斯·诺尔拜先生。他是位积极配合治疗的好病人。”昆玎点头对格莱琳一笑,他想让维纳斯多交点朋友。于是把维纳斯介绍给了她。格莱琳转过头来看维纳斯,发现这个小伙子长的还算清俊。她下意识的把散落的头发撩到耳后,直视着维纳斯,道:
“你好,今天天气真不错对吗?”
一时间维纳斯感到一阵恐惧,他努力平复脑内波涛汹涌的其他想法,从中删选有关天气的知识。不知过了多久,才努力憋出一句:“今天中雨,伴有二级雷震。刮西北风三级,无阳。正常来说天气坏极了。”
话刚出口,看到格莱琳脸上凝固的笑容他顿时感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真蠢啊,维纳斯。他如此想到,想必这位他好不容易有点好感的女士心里一定开始讨厌他了吧。维纳斯低下头。
“你是第一个认真回答我这句话的人呢,你很特别。”格莱琳朝他扬起一个灿烂的微笑,听到她的话维纳斯惊异的抬起头来,正好看见她那个灿烂的笑容,雨停了。
她没有生气。
格莱琳抱起昆玎桌上一堆已经看过的病历,转身走出了办公室。维纳斯还没从刚刚那个笑容和她的话语中反应过来,昆玎的话却又打断了他的思想。
“格莱琳是一位优雅美丽的女子,让她当我的助理确实是大材小用。对了,我们刚刚说到哪来着?噢,你的新邻居。”
昆玎又开始了与维纳斯的谈话,整个疗程下来维纳斯显得心不在焉,他的脑子里充斥着那个对他微笑的女子和她天使般的面孔。她像是星星,星星是他最喜欢的。她是今天的美好。想到这里维纳斯生平从来没有这么想要认识一个女人,不,谁会想要和一个精神病患者交朋友呢?维纳斯自嘲的笑了笑,美好的东西从来都不是自己能够拥有的。
“好啦,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结束吧。维纳斯你还好吗?你看起心不在焉?”维纳斯是昆玎今天最后一位病人,他也想早点下班。可是维纳斯看起来好像不太好,虽说脸上还是平时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但好像是有什么心事的样子,这可很少见。
“我很好,辛苦了。”维纳斯拿起一旁早已晾干的雨伞正打算走出门外。可昆玎却突然拉住了维纳斯的手:“这是格莱琳的联系方式,给你。我可是心理医生,有什么你瞒不住我的。”维纳斯对他突然牵自己的手感到很不满,他皱着眉头向他看去,却听见了他刚刚那番话,以及手上被昆玎强行塞入的纸条。昆玎高兴的笑笑:
“嘿嘿,你别担心,我对格莱琳绝对不会有任何想法。虽然人家长得是很好看,又温柔,但毕竟我们是兄弟嘛。”
“把你的手放开,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维纳斯脸上出现一种明显的怒意。
“哦,是吗?那你把纸条还我啊。哎,什么时候你才肯承认呢。”昆玎不但没有把手放开,反而抓的更紧了。看这他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维纳斯又不想就此屈服于他,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放下面子。
“你说的对。”
看这维纳斯涨红的脸庞,昆玎终于满足的把手松开。维纳斯在昆玎松手之后立马气哄哄的走出诊室,他走之后,昆玎又点着了一支烟。他并没有直接下班回家,而是打开他办公室的窗户,趴在上面抽起烟来。窗外是医院给住院病人散步建的小花园,已经是下午了。雨后的空气带着大地独有的潮湿气息迎面吹过昆玎的脸庞,让他一下子清醒了。昆玎垂下头,缓缓吐出一圈圈的烟圈,他点了点烟灰,继续抽着,一根又一根。脸上带着一种不言而喻的悲戚。格莱琳就算是在门外也能闻到一股很大的烟味,她对此早已习惯。昆玎有着巨大的烟瘾,常常抽起烟来就是连着好几根。她不是很能明白这种东西有什么好沉醉其中的,居然还能染上瘾。
“怎么又在抽?”格莱琳推门而入,正好看见站在窗边的昆玎。昆玎一见他进来下意识的把烟藏在背后,原来的那种神情早已不见踪影,取代而之的是一个阳光的微笑。
“没啊,我看看风景哈哈。”
“得了吧,这烟味儿大的我在门外都能闻到。”格莱琳是来取自己今早落在这的员工证的,她要去吃午饭了。昆玎在得知她知道自己是在抽烟后反倒也无所谓了,他接着抽了起来。“我还以为开了窗就不会有那么大味儿了呢,你要去吃饭了?”昆玎看着格莱琳拿着员工证正准备离开。
“是啊,你不来吃饭吗?一起?”格莱琳回头对昆玎调皮一笑。昆玎见状,也笑着摆了摆手,道:
“我今天请了半天假,下午不来上班了。午饭,就不必了吧。”
“你请假干嘛?”格莱琳听到这个消息很是不解,这个家伙平时可是一个工作狂,巴不得每天24小时都在工作。今天怎么会突然请假?
“没什么,下午和朋友去医院检查一下。对了,我看维纳斯好像对你很感兴趣哦。”昆玎把已经抽的只剩下一点点的烟尾插进烟灰缸里,脸上带着和往常一样的笑容,可在格莱琳看来还是有点怪怪的。
“朋友有问题还是你有问题?”格莱琳警惕的回答道。昆玎原本只是想含糊回答一下,顺便转换一下话题,可想不到还是被格莱琳看出了他语句中的问题。
“噢,好吧。你知道的,我最近有些感冒,类似咳嗽什么的。但这些也没什么,去医院只是为了谨慎一点。”昆玎脸上的微笑未减,语气还是如此的轻松。可格莱琳却隐约感到些不对劲,但看他一副尴尬的样子,她最终还是没有追问下去。
“那注意身体,别工作到那么晚了。我就先去吃饭了,哦,对了,你别再抽烟了!”格莱琳说完之后就出去了,只剩昆玎一人。
昆玎习惯性的摸烟,又想起格莱琳临走前的话,刚刚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他脱下白大褂,简单收拾了一下后便离开了。
到了医院大门,虽说雨刚停,但天空还是显得灰蒙蒙的,好像还会下一场大雨似的。此时已是夏末,伦敦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一阵寒风吹来,昆玎的一件衬衣不免有些单薄。他被冷得一机灵,随即咳嗽起来。刚开始好像还是极力克制住的,可到了后面越咳越厉害。昆玎努力调整好气息,他还没出医院,他不愿让医院里的人看见他这副模样。昆玎扶着胸口喘了好一会,终于直起身来,继续向大门走去。
夏末的风,是秋冬的信使。
(第一章夏末的风,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