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母亲说起家里这一年来家里的艰难,看着她那已近花白的头发和干枯的双手,我的双眼被泪水模糊了。为了不让母亲看到我情绪上的变化,我从母亲怀里把木楠接了过来,看着这个可怜的小女孩,我的心都颤抖了。生活是多么残酷啊,又是一个人生的十字路口,刚刚在北京建立起来的自信与自豪,被现实一下子击得粉碎。
这次春节和家人的团聚,让我从不现实的虚无梦中醒来,促使我忘掉那些古怪的想法和做“艺术家”的念头。我决定不再和那些文化圈里的人来往,安心地去打工,尽可能多地去挣钱,为这个贫困的家,挑起本应就该属于我的那份的家庭重担。
新年很快就过去了,再度回到北京,每天依然是无穷无尽的工作,我将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在了学习电脑的使用方法和操作能力上。每次去图书城的时候,不再去看那些前卫艺术书籍,而是一头扎进软件操作类的书籍里去了。
我换了工作,在新公司里属于制作部的人。由于工作的关系,经常和平面设计师打交道,通常是接到他们的图纸,我会按照设计图去完成一个灯箱结构的制作,那是一份我向往和羡慕的工作。但要想成为一个平面设计师,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首先要学会的是PHOTOSHOP软件。我每天去书店抄录软件的英文单词和菜单命令,回来后就强行自我消化,遇到弄不懂的问题,就找各种借口溜进设计室,眼睛盯在他们的显示器上,看他们怎样操作。
虽然学了很多平面设计的知识,可我心里也非常清楚,要成为一个平面设计师,依然只是我的奢望。但我并不气馁,继续充实和完善自己的知识结构,因为我相信只有这样,一旦有机会降临,我才能牢牢地把握住。
也许是我的努力和坚持,感动了上苍,命运之神来敲我的门来了。在一次工作中,我给一张设计图挑出了一些问题,设计师很生气,用一种不屑的腔调对我说:“你懂啥?瞎提意见。”争吵中老板过来了,对我说:“既然发现了问题,你能把它解决吗?”我自信地冲他点了点头。在老板的默许下,我坐在电脑前调出程序,没用多大的功夫,就把问题解决了。
机会抓住了,我真的变成了一个设计师,虽然只是负责一些简单的平面设计工作,可我还是兴奋了好长一段时间。由于底子差再加上实践经验少,在工作中遇到了不少一时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彻夜看书查资料,直到把问题弄清楚才能安心。
因为要背负起家里的负担,我必须不停地换工作,而且要找挣钱多的工作。后来在朋友的帮助下,我去了一家网站做美工,负责设计网页和公司形象,工资每月三千元。手里宽裕的时候,每月往家寄一千元。母亲打电话来告诉我说,他们二老都很高兴,觉得我是真的长大了。
2000年是网络疯狂的一年,大家都认识到网络的发展,是未来的必然趋势,所以蜂拥而上,纷纷开办网站。
我工作的网站,由于种种的原因,只存在了一年就倒闭了。那个年代所有公司的人都想这各种办法把公司的钱花掉。任建平是那家网站的CEO,有一次公司做产品交流会,那时我立即想到了发挥我的强项,制作的平面广告设计,可以按照每一块广告位收取客户的费用,结果为公司挣到了八万元的广告费,这件事给任总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以至在公司破产后,任总把我曾用过的那些在当年价值十万元的设备,(苹果电脑、打印机、扫描仪、数码相机、还有全套的桌椅)几乎以白送的价格九千元“卖”给了我。他当时对我说:“我看这批设备放到公司任何人手里都没啥用处,只有交给你才能发挥出它们的价值。我知道你现在没有钱,什么时候有钱,就什么时候再给好了。”
后来这些设备为我创办第一个设计公司,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如今,那些被淘汰的设备早已不知去向,九千元至今也没有还。但我和任总的友谊却保持的非常要好,相互帮衬一直到现在。可以说任总是我创业过程中遇到的一个贵人。
另外还要提到的就是一个数码相机,在2000年价格是1万3千多,是公司认为最好的数码相机,(只有200万像素,但在那个年代是顶级的了。)任总本身也喜欢相机,但他还是认为我能用这个相机发挥作用,还是给了我,现在看在我的确用他发挥了作用。我几乎是同龄人中,第一个手持数码相机去各种垃圾场拍照的人,今天大家能看到这么多清晰的历史照片,都是因为根本不敢任何摄影守则,大量大量地拍,在很多数量中,总能挑到一张不错的。这个照相机,也成了我那个阶段“贵人”赠与的“神器”。
网站倒闭了,宿舍也没有了,正在发愁的时候,接到了王春利的电话。王春利是丰台区新发地“北京中央农产品批发市场”的经理,因为曾免费帮他做过平面设计,彼此留下的印象都很好。他听说我那家网络公司倒闭了,肯定没地方住,他在他的市场里为我提供一间房子,就是远点儿很欢迎我去住,住多久都可以,不收我的房租,只需偶尔帮市场做点小设计就行。听王春利这么说,我当即就决定搬,而且是立刻就搬过去。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想,王春利呀王春利,你真是我的“及时雨,”没有你的出现,我真有可能要去露宿街头了。
到那一看,嗬,房子还是蛮大的,足有三十多平方米。在王春利的帮助下,马上对房子进行整理,把室内空间一分为二,靠窗的做工作室,另一半当卧室。一切安排停当之后,我审视着眼前的新环境,对自己说:“从现在起就算开始创业了,月底也再没有工资可拿了,自己要不努力,就等着被饿死吧。”
又是一个生活岔路口,怎样能找到业务?怎么和客户谈?价格怎么报?这些我都没有经验。我要面对的不再是曾经喜欢的艺术,而是为了钱去顺从客户的意见,或是根据客户的要求帮别人完善设计。我改变了自己的商业设计理念,因为别人付钱了,所有的工作只能去顺从,并且要以客户为中心了。虽然不爱那么情愿,但我需要养活自己和补贴家用的钱,抛开那点虚伪的自尊吧,不但要做,还要做很多。因为案例做得越多,不仅收入增加了,还会更有勇气去面对客户,自己也将变得越来越有自信。
2002年的春节,我和父母商量,打算把他们和侄女一起接到我这里来,给他们的理由是:“你们在老家受苦,不如和我一起到北京受苦。”他们听从了我的建议,不久,三人就全部来了北京。其实我心里很明白,这么做是要冒风险的,现在,连我都还没有一份稳定的收入,弄不好会让全家人都没饭吃。人有时候做事不能想得太多,我们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冒险吗?这个决定对我来说是很大的压力,但也是动力。那就只有做好最坏的打算,同时也要尽最大的努力,往好的方向去争取,还是豁出去拼一拼吧!
幸好有朋友高红梅的帮忙,把他们安排在了自己的服装厂里,父亲看大门,母亲给工人做饭。老两口每月有六百元的工资,还有住的地方,这为我省去了很多本该我操心的事。工厂的院子很大,有许多空地。北京的气候和老家差不多,土地性质也接近,父亲发挥了他的强项,把厂院里所有空闲的土地都种上了蔬菜,院子也被他收拾的井井有条。这一切对五岁的乔木楠来讲,都是陌生和新鲜的,而那些菜地也成了她的乐园。现在,这个小女孩过着本该早应属于她的,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
我不忙的时候就过来看看他们,吃一顿母亲做的饭。但每次见到家里人,就觉得内心那块还没被彻底磨灭掉的艺术天地在缩小,可一回到自己的环境,时常会想起自己那段“辉煌”的艺术时光。时光匆匆地过去,很多的老朋友现在都不联系了,在他们的眼里都认为我变了,成了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再也不能触碰自己喜欢的艺术了。面对这令我窘迫的现实,在夜里一个人时,我常常问自己,是不是走错路了?即使走错了又错在那里?谁能把我带到正确的路上去呢?住在这个农产品批发市场里很平静安详,如果长时间下去就麻木了,必须要历练自己,给自己更大的压力,到城里去工作,去创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