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张强看着院子外,远处的天和地仿连在了一起,夕阳正慢慢地向地底坠去,耀眼的红色也随着夕阳的光辉一并被吸入到了水平线的下面。
“行吧!既然你觉得能搞,那哥就辞职跟你干!”
已经和张强商量着种草莓,商量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水乐乐,看到日头都落山了,终于下定了心思,沉声道。
“嗯,你放心吧哥,一定能成!我还能骗你吗?”
张强用一副肯定的语气,信誓旦旦的说道,心里却想着,弟弟我能告诉你,我遇见了外星人,然后它还给了我一个“神奇的系统,”那你还不把我当神经病送诊所去啊。
废了一下午口舌的张强,看着中午桌子上没剩下多少的饭菜,便厚着脸皮去屋里拉着正准备下点面条的水紫云,回家吃饭去了。
当然,身后还跟着手里拿着一瓶“西凤1982”的水乐乐。
暮色笼罩的村间小路上,张强三人一路有说有笑的嬉闹着,不时地还传来一阵悦耳的求饶声,直到最后三人的身影在暮色中逐渐消失不见。
“妈!我回来了!”
”紫云和乐乐也来了,你多烧几个菜!”刚到家的张强,攥着紫云一双柔弱无骨的双手,大声的朝着屋里喊道。
听到儿子声音的闫慧芳,赶忙走出来,身上穿着黑灰色棉袄,戴着围裙,面色慈祥的说道:“呀!紫云来啦,哎!乐乐也来啦,快进去坐。”
说完就转身朝着红砖砌成的小厨房走去,嘴里还喊着:“老头子,乐乐他们来了!你快去把屋里的水果拿出来给他们吃,俺在去烧几个菜,都好几天没看到这俩孩子了。”
水乐乐兄妹二人看着心情高兴的闫慧芳,也没有客气的说什么,因为他们知道,这么多年,闫慧芳早就把他俩当成自己的孩子了。
正在屋里看电视的张书军,听到屋外老伴的喊话,穿着拖鞋就拎着放在门户后面的香蕉,橘子走了出去,东西不贵,却是心意。
“书军叔。”
“书军叔。”
水乐乐兄妹二人朝着拎着水果走出来的张书军,齐声打了个招呼。
张书军看着有一段时间没见的二人,脸上露出来欣慰的神色,开口说道:“好,好,来了就好。”
“紫云!你过来,帮娘搭把手,俺一个人有点忙不过来。”闫慧芳略显粗犷的声音,从屋外厨房传来。
“哎!”水紫云应了一声,起身小跑着出去。
屋子里张强水乐乐二人,也配张书军喝起茶聊起了家常,一时间这个平日里显得有些冷清的家里,也多了些热闹。
半个多小时后。
“红烧鲫鱼,红烧膀猪肉,蒸土鸡蛋,大蒜炒腊肉,清炒白菜,凉拌皮蛋,西红柿蛋汤。”
一道道色泽亮丽,香气扑鼻的农家菜,被穿着黑色围裙的水紫云端上桌子。
手拿着碗筷的张强,疑惑的望着还在厨房里的母亲闫慧芳,正嘀嘀咕咕的和水紫云说些什么,因为隔的远,只能看到水紫云低着头,一双手攥着衣脚,时不时的点头着。
“妈!你们在说什么呢,开饭了!”感觉有些不对劲的张强,大声的朝着厨房里的二人喊道。
闫慧芳抬头望了望傻乎乎的儿子,有些气恼的回道:“知道了,知道了,你们先吃!”
张强摸了摸后脑勺,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一顿饭吃的是热热闹闹,除了中间非要把西凤酒打开的张强,在受到了父亲张书军的训斥后,也老老实实的端起了饭碗。
半小时后。
吃完饭的一大家子,围在了堂屋闲聊了起来,聊着聊着,突然闫慧芳就和张强说:“明天你把自己收拾收拾,你大姨要带着你表哥回来,把你那个头发洗洗,胡子也刮喽!”
“哦,知道了。”张强微微动了动嘴唇,应了一声,内心甚至毫无波动。
闫慧芳看着张强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欲言欲止,最后叹了一口气,起身去了卧室里。
张强的大姨很早就嫁到了合市,在张强的记忆里,这些年也没来过家里几次,虽说来的时候都是拎着一些礼物上门,但大都是一些“好看不实用”的东西,说话言语之间也都是瞧不起张强家的意思,久而久之,张强也就对她这个大姨不太感冒。
水乐乐兄妹看着聊天的气氛有些怪异,但又说不上什么话,就端坐在凳子上喝茶。
几分钟后,随着卧室里传来一阵“吱呀吱呀”的声音,闫慧芳手里拿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木盒走进堂屋。
原本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的张书军看到闫慧芳手里的木盒,脸色一惊,闷声问道:“慧芳,你,你这是?”
闫慧芳看了看老伴,又看了看低着头不敢说话的水紫云兄妹二人,点了点头,然后坐在椅子上,朝着张强说道:“毛毛你过来,到我边上来。”
还在想着如何明天如何应付大姨的张强,听到母亲突然喊自己,抬头望了望闫慧芳,看着闫慧芳那严肃的神情,张强突然想起来小时候因为偷钱被打的那一次,因为这些年母亲可从来没有,这么郑重的要和自己说什么啊。
张强怀着满腹的疑问,走到闫慧芳的身前,刚想开口询问,闫慧芳就朝一旁坐在墙边的水乐乐兄妹二人说道:“乐乐,你过来站到你叔边上,紫云你也到我面前来。”
张强看着眼前愈发变得严肃庄重的场面,心里更加摸不着头脑了,突然张强看到母亲手里的那个黑色小木盒,心神猛地一震,抬起头睁着一双大眼睛向闫慧芳问道:“妈,你,你这是!”
“别说话!你给我站好了!”
闫慧芳看着低着头,一小步一小步挪到自己面前的水紫云,朝着张强大声训斥道。
昏暗的堂屋里,四十五瓦的节能灯周围,扑闪着毛绒绒的蛾子和蚊子,嗡嗡嗡的声音在屋子里的几人耳边徘徊。
“今天!马上是个特别的日子!”
“刚好,乐乐,紫云你兄妹俩都在,毛毛的两个姐姐还在读书,回不来就算了!”说道这,闫慧芳拉起面前水紫云的手,接着说道:“毛毛是我儿子,你们俩也是我的孩子,尽管你们俩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可我还是把你们俩当成亲生的一样看待,这些年,我自问还是对的起你们俩的。”
话还没说完,站在张书军旁边的水乐乐,佟的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也不说话,水紫云看着哥哥突然跪下,也准备跟着跪下,可是却被闫慧芳紧紧地拉住手。
“紫云你站着,你们听娘把话说完!”
“娘年纪大了,这些年就算在怎么样不行也把你们养活这么大了,说实话我心里是感觉对不起丫头你的,你爹你娘都是有文化的人,我也想让你去读书啊丫头!可是这个家里的条件它不允许啊!”说到这,闫慧芳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眼角也流下了眼泪。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我也打小就喜欢你们俩个呐!你以为毛毛是怎么知道家里的钱放在哪的?是我让他爸故意露出来让毛毛看到的!往年每次做衣服我都仅着丫头你的先做,做剩下的在给毛毛的两个姐姐做,娘对的起你们俩啊!可家里是真的没有那个钱让你去念书啊!娘还是偏心啦!”
闫慧芳拉着水紫云的手,把她拉在怀里,流着泪,嘴里一直喊道:“娘偏心,娘还是偏心啦!可是娘没办法啊,真的没办法啊!你不能恨娘啊!”
听着闫慧芳哭诉的水紫云,一下子跪靠在闫慧芳的怀里,颤抖着瘦弱的身子哭喊道:“娘!我没怨你,我真的没怨过你!我知道,我都知道。”
张书军看着面前哭嚎着的闫慧芳二人,也不说话,伸出一双满是老茧的双手,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一包红梅,抽出了一根,只是一直抖动着的手指却怎么都点不着火。
张强红着眼眶看着面前的一切,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张强的内心再一次的传来了那种刀绞一般的痛感,他讨厌这种感觉,他从四年前就讨厌这种面对事情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几分钟后,闫慧芳强忍着悲痛的心情,打开了手边的小木盒,漆黑的木盒里摆放着一只严重掉水的翡翠镯子,上面还隐隐约约的能看见几个缺口。
“这是我嫁到老张家时,书军娘给我的,说是传家之宝,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我之前还想过偷偷拿去当了,给丫头你换个学费,可是人家说不值钱,是假的,可毕竟是祖宗留下来的,好歹是个念想不是,今天,我就把它传给你。”
说着,闫慧芳的左手搂着已经哭到力竭的水紫云,右手拿着镯子把它戴在水紫云的手上。
一旁跪在地上的水乐乐看到这样的情景,身高七尺,平日里性格孤僻的汉子跪在地上,磕着头,哭的嗷嗷作响,嘴里喊着:“娘!我错了!儿错了啊!”
四年前的水乐乐自从受到了父母突然逝去的打击,就变得整个人内向孤僻起来,虽说有了张强父母的收养,可他还是坚持一个人带着妹妹在外面住。
整整四年来,他也从来没有喊过张强的父母一声爹娘,只是称呼他们为叔叔婶婶,水乐乐更是连初中都不读了就辍学帮人去送快递,只为了给水紫云赚取上学的费用,可是上大学的钱对于他们来说太贵了,再加上张强的两个姐姐也要读大学,这让这个本来就负债累累的家庭,不得不做出艰难的选择。
而闫慧芳的选择就是让水乐乐和张强去打工赚钱,水紫云高中毕业在家自学,张强的两个姐姐去读大学。
这个选择让性格变得内向孤僻的水乐乐,内心中更是深深的埋下了一根刺。
而看着他们几个长大的闫慧芳,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个孩子的想法呢,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说罢了,对于这个忙碌了半辈子的农村妇人来说,能平平安安的把他们几个孩子扶养长大,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傻孩子!你以为娘这些年不知道你心里的苦啊,可是娘也是没办法啊!”
“这些年娘也累了,你们也长大了,娘终于可以放下肩膀上的担子喽,现在的娘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看到你们几个每个都开开心心的嫁人,风风光光的娶媳妇!”
说完,闫慧芳扶起跪倒在怀里的水紫云,起身搀扶起一直跪在地上,把头磕的发紫的水乐乐,又转身将水紫云的手放在了张强的手里,郑重的说道:“毛毛!你也长大了,是个男人了!我今天就在这,在我们面前把紫云交给你,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待她,不论发生什么事,你要是敢惹她伤心,我哪怕走了你也不要来娘的坟前见我!”
“嗯,我也是一样!”
坐在一旁夹着香烟一直不说话的张书军,也跟着老伴的话开口说道。
“嗯嗯!爸妈你们就放心吧!以后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有紫云一口吃的,哪怕我拖棍子去要饭,我都养活紫云!”张强紧紧地握着水紫云的手,神情严肃的大声说道。
水乐乐看着脸上还挂着泪珠的妹妹,紧跟着说道:“强子你以后一定要对我妹妹好,我在这个世界上就她这么一个…亲……妹妹,你要是敢欺负她或者怎么样,别怪我把丑话给你说在前面。”
“噗嗤。”
说着说着连他自己都笑了起来,紧接着想起的就是闫慧芳二人和张强的笑声。
只有水紫云微低着头,紧紧地抓着张强握住自己的手,喃喃自语道:“我才不要强子哥去讨饭!我可以干活的,我也可以出一份力的!嗯,我也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