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岩居,秦忆雅的居所。
院落之中盛开的都是素色的花朵,幽静而淡雅。
书房,郁谨行呆呆地看着墙上悬挂着的五幅画卷。
第一幅画的背景是街巷的角落,一个衣着褴褛的小女孩护着同样衣着褴褛的男孩,周围是四五个身着华服的男孩在向她们扔着东西。
第二幅画小女孩和小男孩穿着蓝色衣袍,面带笑容,背景正是碣岩峰的苍岩殿。
第三幅画是最热闹的,有许多人,皆是一身蓝白长袍,画中依稀有小女孩模样的女子,坐在草地上,双手抱着膝,静静看着成长为青年的小男孩与他人比着剑。画中还有许多人,郁谨行只认识几个,碣岩峰主江落辰、碣岩峰授课讲师谷长风、天剑峰锻剑阁主石烈,不过画中的样子都很是年轻。
第四幅画描绘的是一场惨烈的搏杀,画中楼宇破碎,大地沟壑裂痕,尸体横陈,从衣着上看这些死去的人中有蓝华宗、天明圣宗、赤炎宗、岚海宗等正道大宗门的弟子,也有喋血宗、尸鬼宗、天策宗等邪宗之徒。画面的中间,女子负伤坐在地上,周围是数个凶神恶煞的邪宗之徒,青年身上亦是负伤,却牢牢护在女子身前。
第五幅画是暗色调的,画面十分的冷清,数不到头的石碑延伸到画面尽头,那是岩冢,女子就孤零零的一个人,而其身前耸立的赫然是郁谨行在入宗时随同期弟子在岩冢中祭拜见到的那一面无字碑!
郁谨行明白了,那面无字碑下沉眠的正是画中的青年。
只是——
入宗那时在岩冢中祭拜,郁谨行鬼使神差的触碰了这一面无字碑,看到了令其震骇的一段画面。
那是一片旷野,小山一般的怪物横陈,皆尽是尸体。
黑色的血液汇聚,如同河水一般流淌,死气弥漫大地。
半空中一袭白衣耸立,虽只看到背影,虽这身影同山一般的怪物相比渺小如同沙粒,但他却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宁静的等待,酝酿着无比的可怖,又如暴风雨前的平静。
压抑的氛围让观看的郁谨行都难以承受。
天空仿佛在摇动,大地开始震颤。
地面裂开,裂缝扩张。
幽深黑暗中,郁谨行看到了六对灰色巨眸,难言的恐惧汹涌,郁谨行眼前一黑便退出了那段画面。
事后,郁谨行确信,同行之人只有他看到了那段画面。
那又是怎么回事?
秦忆雅站在五幅画卷前,双目中有悲伤之色。
“小川自幼与我相依为命,他天资聪颖,拜入宗门后修为进境迅猛,是宗门内最为闪耀的几人之一。”
“失心宗一战,小川更是突破天阶,成为宗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天阶强者。即便是被称作世间最强的历代「天明」,都有所不及。”秦忆雅望着第四幅画卷似在喃喃自语。
“失心之战?这幅画中是失心之战?”郁谨行失声道,这一年半来,郁谨行通读书阁典籍,失心之战是二十余年前‘六邪之乱’的重要转折点之一,在邪道大宗门失心宗宗门内,正邪双方展开了惨烈的厮杀,邪宗大败,失心宗更是被连根拔起,邪宗的有生力量在此受到重创!
“不错,我们牺牲了大量的同门,终于重创了邪宗,所有人都在期盼最后的胜利到来。可是阿,世间乱象不止邪宗,妖族、海族、甚至于东庭域中大量出现的不知名异兽。小川没有听从我们的劝阻,只身前往岷水州镇杀黑色异兽,再也没有回来。后来我们在一处遍布异兽尸骸之地,找到了他的遗物,断作两截的本命玄剑,落云。”
“小川走后,这间书房便再也没有人进来过。”秦忆雅像是说着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是因为我和那位前辈长的相像吗?”郁谨行神色复杂,那画卷里的小男孩分明就是他的模样啊。
“如果只是相像,你是不会进来这里的,是他选择了你。”秦忆雅眼中有一种神采。
“前辈选择了我?”郁谨行疑惑道。
“你修习的这套剑诀,名为‘流云’。小川走后,你是唯一一个领悟这套剑诀的人。”
“流云诀。”郁谨行喃喃着:“那位前辈名叫什么名字?”
秦忆雅看着墙上画卷中的男孩,声音飘忽且温柔,“他是我相依为命的弟弟,他的名字是——”
“秦一川。”
...
半个时辰后,郁谨行离开了墨岩居,而今以后他还有了另一个身份,便是药阁阁主秦忆雅唯一的弟子。
郁谨行得到了诸多赐予,不过多是修行方面的,其中最实用的是一枚储物戒指,最重要的是一枚朱红色的丹药,不论多重的伤势,都能吊住一口气,如此逆天保命之物,名为往生丹。
郁谨行离开后,秦忆雅来到苍岩殿。
大殿巍峨,气势磅礴,即便是修行者站在其中,也会生出渺小之感。
殿首,碣岩峰主江落辰负手而立,身形高大,殿中还有数人,皆是峰内高层,正在议事。
众人见到秦忆雅皆有意外之色,倒不是说其出现在此不合时宜,作为药阁阁主,秦忆雅理应在此共同议事,只是多年,秦忆雅一向不关心这个,平日里也不参与。
“我找你有事,你们先谈。”秦忆雅道。
“好!”江落辰点头。
众人商议的正是此次三期弟子该去何处试炼,各峰各自确定一处地点,在由各峰主共同讨论最终地点。
天悯大地,幅员辽阔,山川大江,不计其数。虽然人族已经占据主导地位,但是大型的山脉仍是妖族的栖息之地,而这些山脉周遭的凡人也饱受妖祸之苦。同时,沿海时常有海族为祸,加之诸多的上古遗迹、寂絶死地、魑魅鬼蜮。试炼之地的选取仍需慎重,太过简单便没了意义,太危险可能会全军覆没,那是宗门无法承受的结果。至于伤亡,那是允许的。
众人商议结束,纷纷离去。
“你把地点选在望海海滨,倒也是有心了。”秦忆雅道。
“海族,才是大患,让弟子们早一点接触不是坏事,找我何事?”江落辰道。
“郁谨行那个孩子,我要知道他的情况。”秦忆雅注视着江落辰,“他的存在,你一定是知道的。”
“不错,志远将其带回宗门的时候,我便知道了。想不到世间竟会有如此相像之人,我也算一川半个大哥,怎能忘记其年幼时的模样。”
“这个孩子所在的村子,遭逢邪祸,若非志远经过察觉,只怕也遭了毒手,我也在关注他,这样的相貌和习剑天赋都让人意外,太像了。”江落辰道。
“并不像,一川乐观坚强,心中充斥着正义与善良。而这个孩子心中存有戾气,就担心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秦忆雅话语落下,身形已消失不见,“还有一件事,我已收他为关门弟子,望周知。”
望着方才秦忆雅站立的位置,江落辰叹了口气,环顾苍岩殿。此处依旧,故人却已不在。
一川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