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吴晴关上水龙头之后，陈珉刚好打完了一通电话。
从浴室走出来的吴晴上身穿着一件短袖，下身还是完整的长裤。让陈珉露出了些许惊讶表情的是，吴晴的身上居然有锻炼过的痕迹。他的手臂上肌肉线条很明显，腰很细肩有点宽，胸廓很立体，隔着衣服似乎都能看到他肚子上的腹肌。
“看不出来，你的身材居然这么好。”
“姑且算是有练过。”
“在健身房吗？”
“过去参加过田径队。”
“哇哦，真想不到。”
陈珉一直以为吴晴是那种偏向于文弱的男生，没想到居然是这种脱衣有料的运动系。看着他那一头湿湿的刺猬头，陈珉突然又觉得这种粗神经，大大咧咧的性格也挺好。
跟吴晴相处的时间越长，陈珉就越是摇摆得厉害，搞不清自己对男生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偏好。
“我帮你吹一下吧。”
“不必了，等自然干就好了。”
“距离我们上床睡觉还有一点时间，干什么好呢？”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打算继续码字。”
“你比我还工作狂啊！”
吴晴完美地冷淡地无视了陈珉充满暗示、带有明显挑逗的话语，就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到了现在，陈珉也不会因为他的冷淡而感到自讨没趣了，反而是觉得这种互动很有意思。
“难得出来旅行，就要好好地放松一下。陪我一起玩游戏嘛！”
“两个人有什么可以玩的？”
“孤男寡女在花好月圆夜度春宵一刻，你觉得呢？”
随口一说就把三个关键词成语串成一句，就连陈珉都有点佩服自己的文学底蕴了。这句话也让吴晴皱了皱眉头，陷入了沉思之中。
正当陈珉以为终于对方陷入思想斗争并在内心里暗自窃喜之时，吴晴突然像是想明白了一样，长舒了一口气。
“小葱豆腐经水深火热锅仍一清二白，还可以吧？”
“原来你是在想怎么对对联啊！”
真的服了他。陈珉开始有点佩服眼前这个较真的男人了。单纯从对联的角度来讲，多么工整也谈不上，但在意境上却是针锋相对，很好地表达了他的态度。不管怎么说，能始终坚定地贯彻自我这一点，非常难得。
陈珉决定先不再逗他玩了。
“你刚才不是说有好多问题想要问我吗？”
反而是听到这句话的吴晴，吴晴愣了一下，表现出些微的动摇。
“也不是很多。”
“反正有什么问题想问你就问吧，能回答得我都尽量如实回答。”
陈珉此时对于各种各样的事情已经很坦然了，倒是吴晴开始有些纠结起来，该不该问一些问题。
“想问什么就直说呗。扭扭捏捏地一点也不像你的风格。”
“那我就直问了，不管我问什么，你都不要生气。”
看着吴晴如此认真的态度，陈珉挺意外的，这个粗神经的家伙居然这么在意自己的看法。这个家伙连生死都不在意，还有什么问题是比这更严重的呢？
“你真的有点反常诶。搞得我都有点紧张起来了。问吧问吧，直接点，不要想太多。”
“你得的具体是什么病？”
“我也不是医生，太具体的情况我也说不清楚。只能告诉你，是一种肝病，一种不可逆转的，治不好的肝病。不过你可以放心，不是那种传染性的。”
陈珉说自己不知道太具体的情况，其实是假话。在知道自己得病后，她查了很多资料，问过很多不同的医生，对于自己的身体情况已经非常了解了。她只是懒得解释，也觉得其他人没有必要了解她具体的病情而已。至于其余部分，都是真话。
“为什么你不和你的好朋友一起出来旅行，而是找我？”
这个问题有多严肃到说不上，但确实是一个稍微有点深度，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回答的问题。陈珉稍微思考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
“跟你一起出来，感觉会比较轻松一点。我的朋友基本都不知道我的病情，我既不打算告诉他们也不愿意刻意隐瞒，一个人要在心里兜着这些事情感觉多少有些沉重吧。而你就不一样了，我无须对你隐瞒太多的事情。”
很重要的一个出发点陈珉没有说，吴晴是一个她不需要特别在乎、认真考虑如何对待的对象，这一点特别重要。换而言之，她不害怕伤害到吴晴。
大概是觉得这些还不够充分，陈珉又补充说明。
“当然，也因为你是一个合适的对象，满足一些必要的条件，比如没有女朋友这点就很重要。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想惹得一身骚。所以你不要误会，我当时问这个问题并不是想要向你传达某种意思。”
说着说着，陈珉的话就变得好像在为自己之前打听吴晴是否单身，以及其他的一些情况这件事做辩解一样。她问这些是因为对吴晴很好奇，但并没有明确地想要和他交往的意象。
说完之后，就连她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自己现在急着辩解这些，仿佛害怕对方误会一样。说好的不要太在乎这些小事呢？
“放心，我不是那种喜欢曲解别人的意思的人。”
看着吴晴回答得如此坦荡，陈珉又会陷入小小的失望，早知道就不说这些了。
不过，她很快就转换了心情。
“那你呢？你为什么愿意陪我一起干傻事？我本来还以为你是那种跟女生交往很随便的人，现在看来好像也不是。你是因为对于我这样一种将死的存在感到很好奇，所以想要近距离观察，以方便积累写作的材料吗？”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首先要订正一点。”吴晴的表情特别的严肃认真，“我知道你的病情可能不太好，但我并不觉得你快要死了，希望你也不要这么想。”
“先不要管这些小事，快回答我的问题。”
在陈珉的催促下，吴晴没有多做思考。但他回答得时候，并没有看向陈珉的眼睛。
“一方面，我确实是想要追求一些新鲜的体验，像是跟异性的朋友一起出来旅行。另一方面，我愿意陪你一起，是因为……”
在说到一半的时候，吴晴稍微停顿了一下，像在考虑什么一样。
“是因为，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很重要。
很重要。
很重要。
吴晴的话，简短的三个字，像是山谷里的回声一样，回荡在陈珉的耳边。即使听得如此清楚，她还是觉得仿佛听错了一样，难以置信。
“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一方面，我……”
吴晴刚开始复读的行为就被陈珉打断了。
“最后那几个字就好了。”
“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吴晴平静地复述了一遍，依旧像是一个没有情感的复读机一样。然而，陈珉却像是有点沉迷于“倒回——播放”的游戏。
“可以再说一遍吗？”
“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再一遍。”
“……”
吴晴的脸上浮现出的“你耍我呢”一般的表情宣告了复读游戏的终止。只有陈珉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本来她以为眼前这个无趣的男人不会给她制造任何惊喜，但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容易被打动。
“抱歉，我不是故意在耍你，只是好久没有听到有人对我说出类似的话了。虽然不是在怀疑你，不过我还是想要问一句，你是认真的吗？”
吴晴点了点头。
“那你喜欢我吗？”
在迟疑了一秒之后，吴晴摇了摇头。
“搞什么嘛！原来不是在表白啊！”
“嗯。希望你不要误会。”
这时反倒是陈珉产生了一种被耍的感觉。不过她很清楚，吴晴并没有想要玩弄她心思的意图，只是他这个人真的就是这么莫名其妙。
“我累了，走不动路了。你可以抱我上床吗？”
“可以。”
陈珉倒不是刻意在挑逗吴晴，只是本于自己此刻真实的心境，想要向他撒个娇而已。吴晴也没有拒绝，直接就站了起来，跑到了房间里去，拿了一床被子出来，然后垫在了沙发上。
“你干嘛啊？”
“坐上来吧。”
陈珉搞不懂吴晴像干嘛，但还是将信将疑地躺在了吴晴抱来的被子上。吴晴把陈珉用被子裹住之后，才抱起她，把她放到了床上。
他在刻意地避免和自己身体接触。或者说，一直以来，他都在刻意地避免两人之间暧昧的地带。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刚才那句话又如何解释呢？
陈珉感觉自己真的累了，不想再考虑这些问题了。
“你也睡到床上吧。就睡在我旁边，在睡前我还想跟你多说几句话。”
吴晴本来已经准备离开卧室了，但听到陈珉的话之后还是犹豫了一下。察觉到对方的动摇，陈珉又补充了一句。
“我知道你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于是，吴晴很安静地躺在她旁边的床上，背靠着她。
“如果明天也能这么开心就好了。”
“但愿如此。”
“你最近都没有交女朋友的打算吗？”
“是的。”
“这样啊。”陈珉一副安下心来的语气，“那就再多陪我胡闹一段时间呗。”
“没问题。”
吴晴回答的很干脆。他总是如此直率这一点，也让陈珉觉得很安心。仔细想的话，身旁的这个男人，其实各个方面都还挺好的。如果性格不要这么古怪就好了。
慢慢地，陈珉进入梦乡。在意识到她已经入睡，发出细微的呼吸声之后，吴晴轻轻地床上下来。在离开卧室之前，他走到陈珉的身边，帮她盖好了被子。
他并没有留意到，在黑暗中，陈珉紧握的双手，微微颤抖的身体，以及眼角流下的泪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