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顾那天晚上喝多了酒回来,让顾平安着实吓了一跳。
倒不是耍酒疯那样让人害怕,而是一个大老爷们儿就坐在客厅,也不开灯,像个姑娘一样絮絮叨叨,哭哭啼啼的。
老顾的心里似乎压了很多事,很多很多,这些事情在他喝醉了酒之后才会倾倒出来,但老顾醉了,话都说不清楚了,口中嘟嘟囔囔的,却是一句也听不清。
顾平安只隐隐约约听到他喊顾平安妈妈的名字,喊顾平安的名字,喊顾平安的乳名,他像一个委屈的孩子那样,一边哭一边自说自话。
顾平安没见过妈妈,也许见过,但她不记得,也许是太小了。
顾平安的童年里只有老顾,穷的时候的老顾,以及有钱了之后的老顾。
老顾从来不在顾平安面前提起顾平安的妈妈,但顾平安知道,那是老顾的伤心事。
是在某一次老顾喝了个半醉的时候吧,很多人的酒席上,顾平安那时还小,两张椅子拼在一起,在旁边玩娃娃。
那天的老顾也哭了,他跟那些叔叔说,顾平安的妈妈走的绝情,把什么都带走了,家里唯一值钱的那些个东西,一件不留的都带走了,只把顾平安留给了他。
老顾说,我也不求别的了,就想让她过的好一点,已经是个没有妈妈的孩子了,至少在其他方面,要弥补回来吧。
顾平安放下了手里的娃娃,扭了头去看老顾,饭店的灯光是黄色的,照在眼睛上有点模糊,就像旧时光的脚步被磨花了脸。
老顾哭的满脸涨红,那个样子,从那天起,和那些醉话,一起刻在了顾平安的记忆里。哪怕记得不那么真切了,却永远烙在那里了。
但其实老顾一直以为顾平安不知道的,因为顾平安没说,她假装自己不知道,这样老顾心里会好受一些。
顾平安心里泛起酸涩,她翻箱倒柜的去找醒酒药,却一无所获,她对这个家太不了解了。
顾平安倒了一杯温水塞进老顾的手里,说,爸,喝点水,胃里会舒服一些的。
老顾傻憨憨的笑,他看着顾平安,眼睛里还有泪水,他说,爸爸的小平安。老顾就像个孩子,他说,小平安亲爸爸一口,爸爸就喝。
顾平安的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她整个人也瞬间就慌了。
同时老顾也慌了。
他急急忙忙说,喝,爸爸喝,小平安不哭,你看,爸爸马上就喝。
老顾一口气把整杯水喝完,再把水杯递还给顾平安,然后露出一个等待表扬的表情来看着顾平安,他说,你看,我喝完啦。
顾平安慌慌张张的把眼泪擦干净,想到了爸爸的邻居杨阿姨。
顾平安敲开杨惠家门的时候,手里还握着那个杯子,泪水在刚掉出眼眶的时候就已经被顾平安擦掉了,所以没有泪痕,只是眼睛有点泛红而已。
杨惠看见顾平安先是微微惊异,然后有点结巴的说,平...平安?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顾平安方才来找杨惠完全是出于冲动,这时便有点尴尬了,她有些欲言又止道,我爸他,喝醉了。
杨惠听完立马就往顾平安家走,甚至自己家门都忘了关。
顾平安张了张口想叫住杨惠,最终作罢,自己帮杨惠掩上了房门,因为她注意到杨惠并没有拿钥匙。
顾平安跟在杨惠身后回到屋里,就看见杨惠轻车熟路的从厨房的柜子里拿出醒酒药,一个小瓶瓶,有点像葡萄糖,她将醒酒药倒在小勺子里,拿去喂给老顾。
老顾很乖,虽说还在不停的絮絮叨叨,但是并不拒绝喂药。
没过一会儿老顾就睡着了,杨惠将侧沙发上的毛毯给老顾盖上,再留一盏厨房里的小灯,然后站起身来。
她冲顾平安笑了笑,说,平安以后多劝劝你爸,喝酒对身体不好。
顾平安点头应下,对杨惠道谢后将杨惠送回了家。
半夜的时候,顾平安听见客厅那边的动静,一路拖沓到厕所。她出门看,是老顾半夜醒来了,趴在水池边上吐了,但看人已经是完全清醒了。
老顾吐完转身看见顾平安,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说,爸爸吓到你了吧。
这时水龙头还开着,水哗啦啦的流。
顾平安走过来想帮老顾把手龙头关上,老顾立马转身,手在台盆里拨拉了几下,自己把水关上了。
顾平安便停下脚步,说,以后还是少喝点酒吧,对身体不好的。
老顾笑,说好。
顾平安便不再多说什么,只让老顾接着睡,多休息休息便回房了。
直到顾平安关上自己的房门,老顾才略微松了口气,他回头看了一眼台盆,部分水迹还挂在盆壁上,水珠一粒一粒的,还带着淡淡的水红色。
老顾沉思片刻后,也回房去了。
因为老顾喝醉的缘故,关于赵威威外套的事情顾平安没来及的和老顾讲,原本想要问上学的事情,也还没来得及问。
而当顾平安正发愁那件外套的时候,赵威威却自己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