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后放着一个沐桶,关寐沐浴着温热的水浑身舒畅,令人想要放声高歌一场。
不料,还没等她开嗓,就听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是有人过来了。
她将身子往桶里沉了沉,使原本漫到肩部的水平沿至脖子。可是清水还是不够隐蔽,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些。而关寐平时也没有洗花瓣澡的习惯,更别说在沐汤里加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了,只是清水。
脚步声更加逼近,关寐干脆趴伏在浴桶边沿,胳膊攀住桶沿,将下巴枕于交叠的小臂之上。
“不是说过不用伺候,我自己来就行了。”关寐听到脚步越来越近,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屏风后的那人还是走进了她的视线。
周遭水汽氤氲,视线模糊不甚清晰,苏夜的声音不疾不徐传来:“妻主,是我,我来看看水温够不够热,需不需要再加些热水?”
浴桶里的关寐瞠目结舌,她差点忘了,这间卧房不再是属于她自己的了,还住着她新进门的夫郎。看来得交代一下关于这个的事。她转过身留给对方一个乌漆嘛黑的后脑勺,顿了顿,说道:“不用了,我快洗好了,你不必留此侍候。”
听到这明显赶人的语气,苏夜眯起眼睛,目光在周围逡巡一遍,见到确实物件齐全,并不需要添置什么只好作罢离开。
浴桶里的关寐,双手鞠了一把水至脸上,晶莹的水珠沿着眉眼至下颔流下,滴落水里,好平复内心一丝丝慌张。平时沐浴都是不用人伺候,人多了不自在,刚才她还以为是哪个健忘的仆从呢。
苏夜也不是很想服侍妻主沐浴,他从小娇生惯养,一直以来都是别人服侍他。眼下嫁入妻家,规矩还是要有的,就算是面上走个形式也算做到了。
没有府上长辈的约束,倒是自在得很呢!还是赶紧去完成刚刚没完成的事。
“咔哒~”一声,锁开了。揭开最后一个楠木箱,苏夜蹲在箱子面前,满怀好奇地在里头探看。
……
这时,关寐沐浴完毕身着素白寝衣,一边擦着半干的头发,一边走了过来。
看见的是蹲在大箱子前,耳尖微微发红,双手不知所措的苏夜小公子的背影。
歪头看了他一眼,觉得不对劲,原本想要走到榻旁坐下来擦头发的脚步改变了方向,走了过去。
她走到夫郎身旁,抽走他手中画册,将地上散落的交欢娃娃胡乱塞进箱子盖上。
身旁苏夜凤眼睁得圆润显得有一些无辜地看着她,被她一把拉起,离开木箱。
苏夜看向自家妻主,她眼中没有相像中的责怪和戏谑,目光平静地像个长者,柔软的发梢垂落脸颊,给她平添了一些柔和。
他低下头,像是被猎人抓住准备等死的兔子,等待着女人的处决,心中慌乱又有一丝迷茫。
关寐揉了揉他的头发,对他说:“夫郎年纪尚幼,看这个不合适,那个箱子的钥匙暂先由我保管,等到合适的时候再归还给你。还有,我沐浴的时候,不习惯别人打扰,不必伺候。”
关寐上了榻,说完话也不等他回答,待头发擦至干透,拉过被子,躺下来调整了舒适的睡姿,眼眸半阖。
苏夜静默了片刻,吹灯上了榻,幔帐落下,气氛静谧。
苏夜躺在榻上,脑中不时映出刚才木箱里亲眼所见的物什,挥之不去,有些烦躁地翻来覆去,睡不着。
关寐也被这动静闹得无法入眠,坐起身来,从枕头下拿出夜明珠照明,才发现她的夫郎琼鼻下两管鼻血,被他摸得花了脸,犹如夜叉。
手忙脚乱地给他止住了血,关寐倒了一杯冷茶递给他,“喝点冷茶缓缓。”
苏夜又羞又窘,赶紧接过,喝得太急还呛了一会儿。
关寐还以为他刚才是想家了,正在轻声啜泣呢,没想到是这个情况,年轻人血气旺。她想了想,牵着他让他睡在里侧,自己则睡外头,以免半夜又把人给踢下榻了,明日回门不好交代。
“睡吧,静下心来,想想明天回门就能见到你的亲人了。”关寐安抚他道。
此时向家,向惠正坐在父亲房中,下人给向父洗好脚,擦拭好后,便端着洗脚水退下了。房内只剩父女二人,向惠知道父亲有话要说,便在一旁垂手恭听。
“惠儿这些年来辛苦啦!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想起当年之事呐犹在眼前。”
向惠微微笑,也陷入了回忆:当年的向氏商铺也算是经营的很好,可惜花无百日红。一场恶疾夺去了向母的性命,连带着家业也每况日下。卷款携逃的伙计掌柜、门外乌泱泱的一众讨债的债主、以及落井下石的亲族……商铺一夕间崩得七零八落。
等到游学在外的向惠听闻此消息,赶回来时,看见的是脸色憔悴的向父守着破败的空宅。
就这样,原本喜爱诗词歌赋的向惠不得不弃文从商,用稚嫩的肩膀,扛起摇摇欲坠的向氏。也算是完成母亲遗愿。
只是万事开头难,刚开始总是会遇到许许多多的挫折,年幼的向惠不哭不闹,因为她清楚要是不努力,恐怕过不久就会可怜兮兮流落街头。
向父突然丧偶,受了打击,身子不好,虽然心里恨不得随向母一同去了,却又放心不下女儿。他还没看到他的女儿长大成人,娶夫生子,就算苟延残喘也要活下去。
有时她也会怀念母亲尚在时,逼她学了一些做账打算盘的一些琐事,也算是有用。只是纸上谈来终觉浅,向惠去到各处暗暗观察学习,学以致用。闲暇时也会翻阅母亲在世时留下的手札批注。
如今,她做到了,即便是当下死去,也没有遗憾,有脸面对九泉之下的母亲了。
“咱们向氏生意蒸蒸日上,如日中天,是不是母亲在天之灵,庇佑咱们?”向惠眨了眨眼说了一句。
向父听了这话,心里愉悦,话锋一转,“惠儿啊,你今天去找关将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