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命的尽头,有一间病房,一个人在里面醒了过来。呼吸机在黑色分针的走秀下,一呼一吸地应和着。疲倦一刹那席卷了整个房间,不得超生。
年轻男子坐在他的声旁,轻声说:“世界还很大,有人在等她回家,你放心。如果有一天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会带她回家。”
夏许在白纸上颤巍巍地写下了扭成一团的字,呼吸十分的重,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朱先生,请别伤害她。
朱言走到窗前,扶着栏杆。背朝着夏许,夏许探不到他的情绪。
医院的风景非常的好,纯白一片,却令人心生寒意。看起来像是天堂,实质上是地狱吧。
等他转身,白纸上分明多了几个字:
答应我。
分明多了不容拒绝的意思。
“如你所愿,如果她下了地狱。我用我的一生给她造一座天堂。如果她在天堂折了翼,我会等她,等她伤好。在此之前,不会干扰她。”朱言淡淡地说,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也许是克制,也许是冷漠。
夏许在病床上红了眼,似乎是委屈。又是不甘。曾经叱咤风云的人在此时眼中却闪过了泪光。谁曾想到在商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在疾病面前也是这般的无奈。
夏许猛地抓住了朱言的手,一笔一划极为认真地在他手中徐徐写了几个字。
朱言睁大了他的眼睛:“你……”
一滴泪划过了夏许的脸,像是流星划过天际一样短暂。他克制住了他的情绪,克制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成为了他骨子里的东西,他沙哑地说:“你走吧。”夏许转头看向了窗外,微弱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微风徐徐,轻轻乱着他的睫毛,似是安慰,倾诉着,悄声说着。秋天的凉意铺满了整个房间。大概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夏许想。
他轻轻闭上了眼睛。
夏妫,以后见。
……
电视机中的哆啦A梦在播着,夏妫冲入了病房,手中的豆腐脑还未凉透,温度适宜,是他极喜爱的温度。汤汁在奔跑的路上洒了出来,浸透了外面的塑料袋。
几分钟前,他牵起了嘴角,缓缓开口道:“阿妫,帮我去买盒豆腐脑,我想吃了。”
夏妫满心疑惑,却呦不过他。
她在路上不安极了,反反复复地安慰自己,他不会有事。左眼皮一直跳,好像在警示着什么。
而现在,病房中所有硬生生插入夏许的仪器再也没有波动的现象。他安静地离开了,就像他安静地闯入她的生命。
……
9岁那年,一个目光澄澈的大男孩,拉了拉她的手,他和她都笑了,似是冬天的暖阳。从那刻起,他像温水一样浸入她的生命。
……
14岁,她的父亲去世。他放弃了高二的课程,出去打工,不料在雨天被电动自行车撞了撞,擦到了脊梁,落下了一辈子的病根,每到冬天,疼得起不了身。
那天他回来的时候,脸上贴了一个创口贴,将泣不成声的她搂进了怀抱,笑着骂她是爱哭鬼。不停地说,又不是她刮了一下,哭什么?
……
16那年,他去留学。为曾与她细说,不告而别,她在街头寻了又寻,拉住一个有一个行人,重复了几十遍的话:
您好,请问一下,你有没有看见一个身高180左右的男孩,20岁左右,带着金框眼睛的?
她突然明白,那些想说又无法开口的感情一辈子都说不出去了。而后,她独自一个人度过了将近3年的时光。1000多天,无数个昼夜。岁月将她打磨成一个不哭不闹的人。
3年之后,他回国,风声水气,曾一呼百应。她以为,他忘了,不想回来,不想见她。
却被他一个拥抱打消了所有的疑虑。他会放下手头的工作陪她看电视剧和动画片。看永远有办法陪在她身边的哆啦A梦。大雄在那时永远快乐。
……
白布刺痛了她的眸,白的令人寂寞。
夏妫忘了流泪,眼眶布满血丝,蹲在萧瑟的墙角,双手环抱着膝盖。像是被世界遗弃的人。
让忧郁堵塞心口,余生就这样吧。
她不敢掀起白布,不敢触摸,生怕那一点点的触碰使夏许碎成一地。远离,远离,远离对于他来说一定是最好的,夏妫这样想。
她不顾朋友的反对,夏妫改了名字,改掉了和他一样的姓氏,改名叫安昹妫。
悲伤似乎能够因此随风飘散,而那些美好的回忆永刻在她的心中。
……
5年后。
安昹妫在A大航天系读研,主修航天设计和推进。5年的时间,安昹妫将夏许的名字涂上了白色。与她的黑色世界已无重要关联,也只是偶尔怀念。他对于她来说,只是短暂离开了一样。
5年,只是5年,她的余生还能在等8个5年。
“今年来了一个老师,在航天方面颇有建树。”
“好像是外聘的吧。”
演示厅外人多嘴杂,都在讨论着新来的老师。
安昹妫缓缓步入演示厅内。如今,她只知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任何人出现在她的生命里都只会是路人,无关紧要了。
……
他逆着光,袖口向上翻着,极为妥帖。白衬衫衬得她不俗,简单,又不失华贵。黑色的方框眼睛将他的书气散发了出来。
“我姓朱,朱言,将是你们研究生两年的指导老师兼考核老师。”他静静地扫视过全班。在安昹妫身上停留了两秒,迅速转向别的方向。仅仅两秒,让安昹妫以为这老师认识她,她将认识的所有人都想了一遍,却毫无一个叫朱言的人。
“我们今天做一个小测试,方便我了解各位的实力。”朱言儒雅地说。
台下哀声一片。
“朱教授,我们才认识十分钟就开始小测?”班长淡淡地说道,扶了扶眼睛。
朱言思虑片刻,仿佛在考虑可行性。
“这样吧,我点两个人的名字,如果回答的出我的问题,全班小测延迟到下周二。”朱言拿起考勤纸。
台下的人无疑都在请佛祖保佑,给新来的老师留下一个好印象。
“徐光。”
“1月7日发射过程中祖马为什么会被丢失?”
只是一个简单的记忆题。很明显我们的朱教授放水了,大家都屏息着,心中默念着正确答案,希望徐同学能都答对。
“祖马未能与Spacex猎鹰9运载火箭二级分离。”
“不错,请坐。”朱教授含笑着。
“安昹妫。”
“我国打造天基物联网,也就是行云工程。相比其他工程,行云工程有什么优势,应用于何处?”朱教授捏着名单问道。
安昹妫回忆了一下课本,并没有这一点的答案,分明这是要大开杀戒的节奏。
“行云工程将由80颗低柜通信小卫星构成,全球覆盖面积广。通信距离远,通信容量大,成本低,它能运用于海洋岛屿与通讯、石油电力监管、农机数据采集与运输、工程机械传输等众多行业领域。”安昹妫慢慢道来。
“懂得真多,请坐。”
“昹妫,昹妫,不知安同学这名字是谁取得?如此妙。”朱言克制地看了她一眼。
安昹妫的目光渐渐黯淡了下去。
这位朱教授似乎在提醒着她那些过去,那个叫夏许的人曾经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
“昹妫,昹是一颗星星的名字,可见安同学的志向,而妫则代表着女子该有所作为。昹妫,那么急切地想要有所成就,是为了忘记些什么呢?嗯?”朱言不带温度地看向她。
安昹妫心中那层薄膜瞬间被撕掉了,它保护的那一处渐渐泛黄的血肉露了出来,再撒点盐,痛到了骨子里。
可是朱言觉得还不够,偏要加上那清风,痛得令安昹妫无法呼吸:“是有什么不可说的吗?”朱言低头看了看表,离下课时间只有15分钟了,“不如我们来讨论讨论。”
安昹妫无法忍受,迅速收拾了课本。从后门飞奔逃走。
嗯,眼圈红了。朱言这样想。
他看向了她离开的方向。是宿舍楼的方向。那边花团锦簇,春意正浓,不知为何,他勾了勾唇角。忘记收回了。
“我看安同学有些眼熟。”朱言莞尔笑了笑。
眼熟到想要欺负她。
当年的小美人长成大美人了。
“哪一位是安同学的舍长?”朱言扶了扶眼睛。
“我是。”陈梦蝶微微倾了倾身子,站了起来。
“告诉安同学,一次逃课就算了,如果还有第二次的话。期末考试不通过,考研不用考了。”朱言面不改色。
大家都倒吸了一口气,研究生两年注定没好日子过了!怕是会成为朱教授手下的一条狗。
陈梦蝶明白这朱教授和安同学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不浅,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