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了一地，少年的声音在月色中越发显得清冷。
“长兄。。。”
陆修给了顾柠一个放心的眼神，蹲下身子轻轻摸了摸小男孩的头。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何文。。。将军，请您教我武功，我想给阿姐报仇！”
小小的何文，说话声音十分稚嫩，眼睫毛上挂着些许泪珠，眼神却十分坚毅，夹杂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痛楚与成熟。
“报仇，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明日我会安排人来训练你，若吃不了苦，便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
“我能吃苦！”生怕陆修反悔，小何文急急地说道。
“好。那就回去好好睡觉，不养好身体，怎么为你阿姐报仇？”
小何文的眼睛瞬间有了神采，为阿姐报仇，好像成为了自己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从小到大，阿姐什么都让着他，什么好东西都先给他，这么好的阿姐。。。
小小少年攥紧了拳头，突然跪下朝陆修拜了两拜，在眼泪没来得及落下的时候仓皇离去。
“长兄，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顾柠低下头，有些愧疚。人是她自作主张带回来的，并未经过陆修的同意，只是自己的同情心在作祟，不忍他们一家人再这样生活下去，可是话又说回来，她有什么资格替陆府收留他人呢？
陆修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脸色变了又变，不由得轻轻叹气，这丫头，还是不够信任他啊。。。
“阿柠，经过这么多事，长兄早已把你当做亲人了。所以不必再同我道歉，你想做的事，尽管放心大胆地去做，就算天塌下来，还有长兄顶着呢。”
安阳城他救她一命，帝京她救他于水火之中，他们两的生命轨迹早已交织在一起，冥冥之中，上苍安排好了一切。
“好。”
前世的针锋相对，今生的相依相偎，顾柠看着少年认真的眼神，心下有些感动。
第二日天微微亮，顾柠就前去查看男子的情况，进了门却发现女子跪在床前，直直地看着床上的男子，眼神空洞。察觉到顾柠的存在，她转过头僵硬地笑了笑，那笑容咧到耳根，有几分渗人。
“昨日，没去休息吗？”
女子极轻地摇摇头，喃喃道：“都怪我。若不是我老念他没出息，他也不会害了这个病。若不是我贪钱财，秋秋也不会死。我的秋秋，我的秋秋没有罪啊，有罪的是我，该死的是我。。。”
顾柠心中有些闷闷的，她有一手好医术，救得了将死之人，但救不了已死之人；她能配出救命良药，却配不出后悔药，也救不了人心。
这女子是为了钱财，但也是为了自己的两个孩子，去做了违背良心之事，却因此失去一女，错了就是错了。。。
顾柠轻轻拍了拍女子的肩，温声说道：“放下吧，等你相公醒来，同他好好过日子。”
女子凄凉地笑笑，没有说话。
顾柠取出银针，准确地扎在男子的各个穴位上，“噗——”，男子吐出一口黑血，却没有醒来。
一个小小的东西在那滩黑血中缓慢地向前蠕动，顾柠余光瞟见看了过去，待看清是什么之后，心中一寒。
修罗谷以毒闻名，鬼医的门下弟子各个医术高明，也是用毒的高手，其中最难解的毒，便是蛊毒。但修罗谷谷主立下规矩，只能用做尽坏事的恶人试药，不得伤害平民百姓，更不得以蛊吊命做成药人。
而与修罗谷相对的，是北燕遭世人唾弃的幽蛊门。幽蛊门的人，手段极其狠毒，为了试药无恶不作，甚至明目张胆地抓一些百姓关在幽蛊门内，每日喂他们各种各样的药物，在他们体内放了生蛊，这样纵使吃了致命的药物，也有一口气在。
修罗谷禁止的以蛊吊命，在幽蛊门已成常态。生蛊的作用就是吊命，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在，就能接着试药，慢慢的，活人变成了专门试药的药人。
顾柠用银针想试着逼出男子体内的毒，没想到却逼出了生蛊，这么说，北燕幽蛊门的人来了南华，还对南华百姓下手？
小东西还在努力地往前蠕动着，顾柠一把捏起它，圆滚滚的身子不住地挣扎。男子的面色越发苍白，生蛊被逼出，毒素也会加快侵蚀男子内脏的速度。
一旁的女子毫无生气地看着这一幕，顾柠也没有时间理会她，自己得加快配药的速度，生蛊一取出，就是在和阎王爷抢人啊。。。
忙活了一天，顾柠差人把熬好的汤药喂给男子，看着他面色稍稍红润了些，才松了口气。女子呆愣地站在一旁，空洞的眼睛着实让人有些心疼。
小何文怯怯地扶着门框，偷偷往门里看，那日阿娘的话，让他不知该怎样面对她了，他怕，怕阿娘看他的眼神里满是恨意。
“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便能醒了，放心吧。”
女子怔怔地抬起头对上顾柠的眼睛，艰难地开口：“谢姑娘。姑娘是好人，会有好报的。我自知不配再同姑娘提要求，但还是想恳求姑娘答应一件事。”
“请姑娘，让阿文在陆府，待到他可以自谋生路的年纪。”
顾柠有些迷茫地看着女子，不明白她为何会提出这样的请求，自己把他们带回陆府，就是想让他们一家人能够好好生活下去。
虽然心中疑惑，顾柠还是点了点头，女子释然地笑了。
小何文看着阿娘脸上的笑容，心底暖暖的，他以为阿娘接受了阿姐的死，阿娘不会再恨他了，但是第二日。。。
“阿娘！！！”
天还未亮，家丁丫鬟们还都在歇息的时候，小何文的哭喊声惊醒了睡梦中的众人。
顾柠听见外面的嘈杂声，披好外衫赶过去，发现陆修面色难看地站在院子里。
“长兄，发生了何事？”
“她死了。自杀。”
顾柠一愣，几个胆小的丫鬟甚至轻微抽泣起来，她拨开围着的家丁——
沾着血的剪刀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还有安安静静地女子，血液变成了暗红色，想是死去时间不短了。
小何文趴在女子的身上，血污满脸都是，目光涣散地一声声低唤着：“阿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