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进霍天华的翡翠工厂，首先看到的是门口云南昆明昇缅华翡翠贸易有限公司的厂牌。因为厂房是就地改造，霍天华保留了原来就有的露天庭院，加装了一个可供停车的玻璃雨棚。
他们进来就已看到院子水泥地上停着几辆正在充电的小电驴，而近门口的保安室里空无一人，估计人都在厂里了。进入工场的铁栅栏门开着，里面的大门半虚掩着，还没等他们进去，就能听到从里头传来一阵阵搬弄石头的稀里哗啦声音。
万抱负跟着霍天华进来，先看到的是一面精心布置过的照片墙，上面有一些霍天华和公司骨干们的重大活动合影，上过拍卖的翡翠名石，还有不少是和电影明星的合影。再往里走，里面真是别有洞天。别看霍天华买下的这个地方不算特别大，但是几经改造后的空间分割相当合理，这里不仅有男女独立的更衣室，洗浴室，内部场地也是分的十分清楚，半开放的采选间，开石间，废料间，雕刻间场地互相衔接，还有独立可供参观的产品陈列室以及和客户交流的会客室。
循着声音一路进来，万抱负就看到五六个身穿灰色夹克的公司员工正在灯光敞亮的采选间里分工忙碌。有两个人正在把原石分批的从来料库房里拉出来，其他人再拿起放在采选用的三米石台上用清洗池池水挨个清洗，然后用强光手电打灯验看。他们把判断成色稍微好点的放进脚下的铁丝筐里，筛选下来实在看不上眼的次货就直接撂在了地上。
这些工人都在低头专心挑拣，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工场里来了外人。霍天华拉着柔柔的手站在门口，看他们一直这么忙碌也没发现自己这个大活人，忍不住在那里轻轻咳嗽了几声。
直到听到声音，大家才猛然意识到背后有人，回过头来，惊讶的发现自家的董事长和打扮入时的副总经理正站在门口看着他们。领头的工人还算是比较机灵的，他朝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几人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走了过来。
“霍总好，谭总好。”
“霍总，这里的事是谭总关照我们过来的。”
“我也是才知道不久，”看到工人们围拢过来，霍天华连忙朝那些工人笑着点头说道，“我只是过来看看。知道是谭总让你们来，你们就好好的干，谭总不会亏待自己人的。”
霍天华身边的女人闻言微微一笑，“霍总知道大家目前的难处，今天来这也是在想办法弥补公司的运作资金。大家各干各的，都去忙吧，公司的货车要下午才过来，到时候大家都帮忙装一下车。”
“知道了，谭总。”领头的很知趣的回答道。
“霍总，不得不说，您买回来的这批石头品质实在是太次了，”领头刚说完话，不料旁边一个中年人憋不住插嘴抱怨道，“拿这种货发到直播间去，我怕会影响到我们公司之前树立的形象。”
霍天华被说的接不上话。站在他身边的女人眉头一皱，朝那领头的使了使眼色，那边瞬间心领神会。
“瞎说什么呢。你以为霍总是那种人吗？公司这也是回笼资金不得已而用之的办法。你要是不想干的话可以马上就走，不过今天加班费就没你的份了。”
多嘴的中年人默默低下了头，没敢继续说下去。
霍天华低默不语，气氛有些尴尬。在他身边的女人想了想，从她昂贵的小挎包里拿出一个精巧的皮夹子，从里面取了两千块钱递给领头的男人。
“阿强，这些钱就你来分配，就当是我代霍总给大家发红包了。大家出来打工赚钱都不容易，只是公司目前也有难处。在这困难期间，大家也应该为公司多做一点，干得好的可以多拿点，不想干的就另当别论了。”
工人们弯腰一鞠躬，齐声说道，“谢谢霍总谭总的关心，我们一定会为公司努力工作。”
领头的阿强接过女人递过来的钞票，满脸堆笑的说道，“谭总霍总，这里的事就包给我了，你们尽管放心好了。”
回过神来，这边的霍天华反倒有些不太开心。他瞥了边上的女人一眼，突然觉得有些看不透她了。看她平时嘻嘻哈哈的，除了财务方面挺用心，对他的公司安排，还是人员安排的方面都从不上心。
可是今天他一来，他看到的这些个工人里面居然没一个是他提拔上来的业务骨干，反而都是些生面孔，却照样把这边安排布置的挑不出一点毛病，这女人藏的真是挺深啊。好在他们两个感情还没出什么问题，要是他哪天和她闹掰了，公司里的人没准都能把他办公桌直接掀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口，一个衣着简朴的年轻人视若无人一般的从工人面前走过，直接来到了堆着翡翠原石的洗选台前。万抱负看着大大小小的翡翠原石，随手拿起了一个。
之前小万跟在霍天华后面，现在刚刚好轮到他的出场时间。他停在翡翠工厂的照片墙前看了好久，那上面有很多价值不菲的翡翠玉石摄影作品，还有霍天华和各大明星的签名合影。他耐着性子看完了各种翡翠玉石雕刻的照片，对那些明星合影则完全不感兴趣。
就在工人们停下手里工作和霍天华他们说话的那个空隙，他独自一人迈步走到洗选台前，俯下身伸手拾起几块已被判为次货的翡翠料子，放在湿哒哒的台上仔细研究起来。
他通过精神力转化的意念，感知到蜃楼之珠内的妖灵已经完成了进化环节。他试着唤醒还在沉睡状态的妖灵，第一次没有成功。他试着发动七宝玲珑心的力量，催动自己大幅增强的感知力来尝试感应翡翠原石的内部结构，可是他的感知力只能做到轻微刺透原石表层，甚至都不能完全穿透翡翠原石的表皮，根本感知不到翡翠内部的结构形态。
一个突然醒悟过来的工人问道，“这人是怎么进来的？他是谁啊？”
“这位是我请来的万大师，”霍天华在他们背后大声说道，“大师是来帮我赌石的，你们都给我放尊重点。”
“这么年轻，他也是大师？”工人们嘀咕道。
抛开身后这些闲言碎语，小万既没闲心去管这里的闲事，也懒得费口舌去搭理那些肉眼凡胎的普通人，自顾自拿了那些原石放在手里仔细琢磨着。小女孩柔柔慢慢走过来，很是好奇的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这个大哥哥正在以一个奇怪的冥想姿势反复摸索着翡翠的纹路。
柔柔走过来之后，小万的意识突然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开关一般，黑暗里眼前突然一亮，仿佛有人在黑暗里帮他打开了一盏明灯。他不知道就在刚才，当小女孩柔柔用手轻轻碰到他衣角的一刹那，充斥在蜃楼之珠精神海洋里的气泡如同潮水般翻滚起来，他的妖灵与此同时一下子睁开了双眼。
妖灵的苏醒与宿主产生了共鸣，小万也感觉到了妖灵已经苏醒。当醒来的妖灵眉心那颗红色重瞳裂开，在黑暗里散发出一道无比妖冶的血红色光芒，小万发现自己的眼睛似乎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因为他的双眼突然间变成了红色的重瞳，而脸上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鳞，变化后的模样十分瘆人。只不过普通人看不到他的妖化，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因为共鸣产生了相貌妖化，而他这付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正常情况下也只有妖族的人才能看到。
当他双眼变成了红色重瞳之后，他的视觉系统也彻底改变了。他原本就可以看到的一切变得更加清晰了，甚至可以透过翡翠原石表皮异常清晰的看到里面的肉质和纹理。在他手里的这块原石肉质还算不错，只可惜内部裂纹实在是太多了，尽管色泽已经挺接近阳绿了，但是里面至少有三分之二的地方都被密集的裂纹包围了，能用的部分颜色却不怎么样。
他只能丢开它重新拿了一块次货，拿过来的这块黑黢黢的石头分量重个头也更大，表皮自然也更厚了一些。通过红色重瞳看下去，里面的纹理结构一目了然，这就是一块轻微带了一点糯化结构的冰种翡翠，颜色不算特别均匀，浅绿之中还掺杂着一些紫色的结构，以他现有的知识分析，这应该算是飘花或者春彩一类的。颜色实在是普通了些，还有两团细密的裂纹布满了面上和底部。他翻转过来又看了一遍，发现这块石头的中心区域倒是相当干净，只要开的角度精确并带弧度的话，还是有将近一半的肉质能出镯子和挂件的。
想到这里，他从桌上迅速拿过一支荧光记号笔，把他通过感知得到的信息归纳了一下，然后设计了一个切割方案，把下刀的位置用笔给准确无误的画了下来。
“我就拿这块料子当第一块试验品了。如果完全按我画的位置切开，这块料子还是能用的。”
霍天华听他说的有些半信半疑。走过来，拿起一旁的强光手电看了一会，凭他的以往经验，也觉得这只是一块满裂的次货，根本看不出这块料子还能切出能用的部分。不过看小万说的如此振振有词，霍天华也只能勉为其难的点头答应试上一试了。
“好吧，那就切开看看。”霍天华转过身来问道，“你们几个，谁会开石？”
这些工人们听到霍天华的问话不禁都面面相觑起来，从他们的表情来看显然是完全不相信这位所谓大师的鉴定结果的。玩翡翠的都知道鉴定翡翠原石是有固定流程的，这里都是每天要和翡翠打交道的人，就算玩的还不够精通，也基本懂得其中的门道。这位没有切窗看色，没有切皮看纹，也没有叩石听裂，更没有用强光手电打灯逐一找透光的位置验视。如果仅凭随手一摸就能画出能把损耗降到最低的切割线，随便看一眼就能估算出一块尚未解剖的原石能蕴含多大价值，那还用得着开盘赌石，还要翡翠鉴定干什么用，那些被知名企业高薪聘请来的翡翠评估师不得全都失业了吧。
小万沾沾自喜的露了这一手。他得意了，可是把在场所有人都彻底弄懵了。
看着在场所有人都是一付难以置信的目光，霍天华突然觉得自己有些骑虎难下了。霍天华毕竟也是从玩翡翠玩赌石C位出道的，对小万大师这个神乎其技的开挂技术说一点都不怀疑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小万大师是他亲自请来的，自己又不能站在小万大师的对立面。霍天华登时觉得自己的脸一下子变得火辣辣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
不管了。霍天华最终咬咬牙，在心里狠狠说道。
“你们都别光站着，说，这里谁会开石？”霍天华鼓足勇气又问了一句。
等了好久，之前那个发过牢骚又不得已憋了回去的中年男人再次抬起头来说道。
“霍总，我会。”
霍天华看了一眼他，又扭头看了小万一眼。
“万大师已经画好了下刀线，那你就开出来给大家看看。”
霍天华说出这话的音量有些低，显得多少有些缺乏底气。除了担心，不过他更多的是好奇，心里嘀咕自己费尽九牛之力请来的这位年轻人究竟是有一身多么了不得的本事，才让李亭秋李叔叔如此对他看重。
翡翠开石是个有含金量的技术活，有一丝的偏差就有可能毁掉一大笔财富。切割翡翠得用上有带水冲淋功能的金刚砂砂轮机，因此这个工作通常只能放在工厂的开石间进行。
霍天华看着小万过来，把那块原石轻轻放到了中年人的手上。他微微吸了一口冷气，把紧张的双手插进了裤兜里，心里说成与不成就今天的在此一举了。
这时大家伙也都慢慢围了上来，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这块不起眼的石头一瞬间给提了起来。工人们跟着霍总和谭总一起来到开石间门外，都想凑近了多看几眼，都想知道按照小万大师的画线能把这块大家全都认定是满裂的次货开出什么好东西。
随着给砂轮切割机通上电，冲淋头也放出水来，接着调整好水流的大小。中年人调整好状态，这才有些忐忑的把那原石放了上去。
中年人的本职是公司的翡翠雕刻师，开石的活自然也不在话下。随着他动作娴熟的操作着切割机一点一点的紧贴着小万画好的画线向前移动，看着一小块一小块的边角废料被切下来，掉落在下面的水槽里，手底下的翡翠肉质也在渐渐的显露出来。所有人的目光一直都紧紧盯着他手里的翡翠原石，生怕看漏了其中一个步骤，不小心错过其中最精彩的环节。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切割机的砂轮终于停了下来。中年人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好在他完全准确的走完了全部的画线，一块色泽接近菠菜绿的异形翡翠最终被开了出来。
中年人把切出来的翡翠简单清洗了一下，只是草草看了一眼就已经有些暗自吃惊了。因为开出来的料子太完美了，完美的甚至不需要一丝的下刀修整。懂行的都知道一般人不可能完完全全看准翡翠内部的裂纹走向，因此开石都是用切片的方式来尽量保证成功率，等剖开以后看了内部的裂纹情况再决定下一步的切割及修整。不过这个年轻大师的画线实在是太厉害了，他没有采用常规切片采样法，却依然能一次性的完美避开所有的有裂部分，切出来的可用部分竟然匪夷所思的达到了将近原石的一半。
中年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仔细的打灯又看了一遍，第二次确认手里这块确实是一件完美无瑕的翡翠料子时，这才按捺不住高兴的笑出了声来。毕竟这块原石之前本已经被他和大家一致判为次货，它最好的命运也只能是丢在废料堆里给以后的新手练手来用。可是现在的结果完全不一样了，他按着小万大师给的画线老老实实开出来，眼前的这块料子完全足够他出两三个镯子和不少小挂件了。
大师就是大师，到底不是平常人。
不通过尝试，可能仅凭一句话，谁都不会相信这么一个毛头小伙。单说这个中年雕刻师，本来只是想通过主动请缨重新博得霍总的好感，但是转变往往就是这么突然，他转瞬间就对小万大师的观感从毫不相信一下子变成了崇拜到了五体投地的程度。这个转变来的太突然也太快了，虽然大师的画线很不专业，那已经不重要了，尽管切出来的形状有些奇怪，那也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切出来的这个结果让他这个人彻底心服口服了。
不仅是雕刻师惊呆了，其他人也呆住了。在一片惊讶的目光中，中年雕刻师乐颠颠的忙把这块翡翠料子递给了霍总。
霍天华接过来看了一眼表情也瞬间凝重了。别看开石开出来的这块料子成色比较一般，种水方面也只不过比普通糯冰种更接近冰种一些，真正让他吃惊的关键地方是小万大师把一块大家都认为无用的废料变成了有实有形的可用之物。
不过这么一来他终于安心了，终于发现小万大师的眼力实在是太可怕了。之所以李叔叔要把小万大师一力保荐给他，估计就是因为李叔叔早已领教过他的这个本事。想来又想去，他想要靠赌石翻本的这件事恐怕也真的只有这位小万大师可以帮他完成了。
“小万大师真的是神啊。”中年雕刻师说着话，目光里尽是崇拜之情。
“是啊，看来我的公司真的有救了。”霍天华也摸着手里的翡翠喃喃叹道。
不过，和大家群情激昂的场面相反，万抱负还难以抑制的沉浸在自己刚刚获得红色重瞳透视能力的新鲜感里。
“霍先生，你来看，我又从废料堆里找了几块翡翠原石。只要按我画的线条剖开，肯定还有不少可以用的。”
随着这个声音的方向，大家一起回过头来，看到满面春风的小万大师真的又弯腰捧了好几块翡翠原石步履沉重的走了过来。
看到这一幕，大家有些兴奋了，只有霍天华站在那里哭笑不得。工人们兴奋是因为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小万大师从这些本来要去垃圾堆的废料里居然还能淘到宝，让原本一文不值的废料转眼间就变成了价值成千上万的加工胚料。他们不知道霍天华的心里现在连连叫苦:小万大师你可是我的活祖宗啊，你这么瞎搞闪到腰怎么办，我那赌石回血的艰巨任务还都指着你帮我去完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