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得走了，你自己好好保重。”这句话很久以前就已经萦绕在他的耳边，这一幕来来回回的在脑海里浮现，就如同不断循环的电影。伴随着身边人的催促，他坐进了黑色的奔驰后座，笑嘻嘻的朝自己挥手再见。
“别走，真的别走，咱两这么多年友情难道还不能留住你脚步吗？”万抱负不甘心的喊道。
“放手吧。”身边人替他说道，“你们两不适合在一起你知道吗？他是一个有野心有抱负的人，你执意留下他只会拖累他将来发展。你不能再这么依赖他了，人生的路得自己去走，靠自己争取来的成就才是真正的成就。”
“为什么你们都不愿意留下？”
黑色奔驰开走了，起先车速还不算快，他拼命的追在后面声嘶力竭大喊。可是黑色奔驰速度越来越快，空气也变得越来越压抑，他的步伐完全跟不上了，他的喉咙也喊不出来话了。
一觉睡醒，定好的手机闹钟都没来得及响，万抱负一个骨碌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几天做梦总会想到司恩，是不是很久都没联系了，自己有点想他了。看了看床前只剩下了一只拖鞋，万抱负抓抓头皮，猫下腰从床底找出昨晚被踢飞的右脚拖鞋，趿拉着拖鞋走进卫生间洗漱去了。
镜子里的自己有点消瘦，可能是这几天胃不好吃的有点少造成的。他揉了揉腮帮子，嘴边又发了两个痘痘，张嘴的时候多少有点难受。直播的活真不好干，每个晚上都像是一个人对着剧本在练单口相声，不停的说话让喉咙很是干涩，导致白天的时候都不太喜欢和人说话了。
“不知道司恩现在怎么了？”万抱负心里想着，一边拿着牙刷在嘴里鼓捣，白色的牙膏沫子溢出嘴角顺着牙刷挂在手上。镜子里的自己，现在越发像个只知道直播卖石头赚钱的油腻商人。赚钱得来的快乐维持的时间总是很短，为了更努力的赚钱，他得每天去市场进货，得挑选那些好卖的品种和鲜艳色系，而且得比别家卖的便宜才可以。
司恩在财务管理方面很有天赋，可惜在姐告这小地方根本找不到他想去的那种大公司，做了一年多销售，最终还是选择去了广东。那天自己没能赶上为他送行，这一小别已经一个多月了吧，这么多日子没见，还真是有点想他了。
想到司恩和他的种种过往，万抱负不禁对着镜子摇了摇头。司恩一直是很要强的一个人，虽然和他在一起时看起来那么随和，但其实他是特爱面子的不肯轻易服输的人，在朋友面前宽宏大度，换了别人就不可能还这么大度了。他刚去广东那边找门路，尽管有娟子热心帮忙，也不太可能这么快就能稳定下来，找到一份完全适合自己的财务工作。想到自己的暴富万尖晶石直播间也不过是刚刚走上轨道，这个创业的过程也谈不上有多顺利。虽然不在一个城市，可是彼此都是一样在打拼，各自寻找成功机会。就是啊，联系了他又能说点什么呢？诶，所以想来，在小有所成之前还是别联系了吧，免得一开口就是尴尬。
万抱负绞干了手里的洗脸毛巾，这档子心事也算是暂时放下了，顺手把带着负累的毛巾重又挂到架子上面。
昨晚直播间里热闹非凡，刚给海蓝蓝做好的吊坠成品一晚上赚了不少风头。多亏了李悠然帮忙赶工的镶嵌链接，货卖的好，一直没有后续的宝石镶嵌也正式启动了，借此成品镶嵌又收获了不少新粉。不过这么一来，今天又没机会偷懒了，跑镶嵌，发快递，去收货，一忙就得一上午，给自己买新衣服的事还是放放再说吧。
……
今天万抱负特别勤快，可能因为想到了司恩和娟子，一下子激发出了藏在心底里那股子不服输的拼劲。他出了会展中心就直接去发了快递，然后去金凤珠宝首饰把手里的镶嵌订单都处理了。至于李悠然，只要是他还穿着那几件不舍得扔的旧衣服，李悠然就还是会时不时地挖苦嘲笑他的吝啬。他一如既往地选择溜之大吉，毕竟他把钱基本都花在了买宝石上了，没了闲钱，其他地方还是尽量的能省就省。
进了吉贸，万抱负就像是挎着菜篮子的大婶进了熟悉的菜市场，眼睛睁得像刀尖般雪亮，这里转转那里看看，只要发现对他合适一些的新货，绝对不会放弃上前砍价的机会。
“哦哟，这不是以前燕子家的小万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万抱负背后响了起来。
万抱负一回头，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穿着一身簇新名牌的青年是谁。这青年名叫黎平，之前也是做宝石直播销售的，是何永庆行珠宝的直播助理兼售前咨询。
珠宝行业圈子向来比较小，而且大家都是靠收售宝石来维持生计的，区别的是经营规模，有的经营路线相对大众化，也有的经营路线定的比较高端。为了减少竞争加强合作，各家之间经常会有往来，有时是一起拿货谈货，有时是以货易货，有时是彼此交换心得，也有时纯粹是以朋友身份往来谈天说地。宝石行业看起来光鲜大气，实则也是靠天吃饭，经济趋势好生意就好，经济趋势不好生意就会一落千丈。
在市场里被人认出来了，万抱负终究还是抹不开面子，只好停下脚步和他礼貌的寒暄了几句。黎平这人有点太虚，很爱抬高自己，和万抱负一番寒暄过了，说着说着就开始吹嘘自己混的怎么怎么的好，别看自己也是泥腿子出身，如今不仅混的一身名牌，还买了车了，以后万抱负要是遇上了难事，尽管找他帮忙。
就因为身上这些没牌子的旧衣服旧裤子，黎平自以为万抱负一个人出来混的挺惨，被他大言不惭的一阵数落，说的好像一无是处。万抱负也懒得和这种人争论，就顺着他捧着他，等他说的过足了瘾了，才逮着了机会给溜了。
“倒霉，碰到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万抱负气恼的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和黎平的这一顿寒暄足足浪费了他二十多分钟。
不就是没个好牌子么。万抱负摸着身上洗旧泛白了的衬衫，已经过时的牛仔裤子，没牌子就至于到这样被人狗眼看人低么。这世界怎么了，现在的人怎么都这么势利？万抱负唉了一声，真被李悠然的话给说中了，这衣服不买都不行了。
……
万抱负一个人独自负气走着，不知不觉间又走进了熟悉的小直巷子。他低着头走，突然听到有人像是在背后喊他。
“嗨嗨嗨，我说前面那帅小伙子，今天怎么了，怎么搞的像个茄子打蔫了似的？”
万抱负顺着声音望过去，原来是卖新鲜水果冰沙奶茶的中年老板在对他说话。要知道这老板平时可不爱说话，只要你不主动和他搭讪，他决不会抬头多看你一眼，今天也不知怎么的了，居然破天荒的主动和他打招呼了。
“嗨，我就说你，路过我这也不买啥喝的了？”
“彭老板好。”万抱负朝他点了点头。
中年老板侧头回了个微笑，“看你好像有心事？”
万抱负扬起脸来憨憨一笑，笑容瞬间淡化了之前写满脸上的沮丧。他笑起来很是阳光，让中年老板欲言又止，因为这个强装的笑容有些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那就青芒汁吧，来两个半冰的。”
中年老板低下头在摊位上忙活起来。万抱负看着他把去皮青芒用小刀切成了块，又丢进粉碎机里打成了泥，然后放入蜂蜜和白糖继续打成更稠的汁。杯子里放入碎冰，倒进粉碎机里处理好的青涩芒果汁，两杯果汁很快就做好了。
万抱负伸手接过装好两杯果汁的袋子，中年老板朝他又是一笑，“以后常来。”
万抱负也不多话，笑着走了。他觉得拿着果汁也不方便逛市场，所以顺路去了林雪峰父女两开的随意居，那里他常来常往，多出来的那杯自然就是林温馨的了。
万抱负跨进随意居的门，这时才突然想起今天是星期一，林温馨应该是上学去了。林雪峰对万抱负这年轻人特别有好感，看到他进来，朝着他很自然的露出了微微一笑。
“小万来了，随便坐吧。”
看了一眼，林温馨确实不在。既然是周一，这丫头肯定是上学去了。林温馨没在店里，万抱负也只能把多出来的那杯果汁放在了桌上。
“来的时候忘了，多买了一份。”
“没事，我拿去放冰箱里，丫头回来也能喝。”林雪峰笑了笑，年轻人有点丢三落四挺正常，也就没怎么当回事。
万抱负在这店里转了一圈，从一盘盘摆的通货里挑了一些色泽明亮的尖晶石以及月光石，林雪峰和他算了算，等付钱结清时还把款子的零头给抹掉了。
“林老板这里最近都没什么好货啊。”万抱负有心无心的说了这么一句。
林雪峰瞥了他一眼说道，“哪有那么多好货，就算有价格也不好谈。这段时间从缅甸过来的背包客少了很多，听说那边最近不太太平，这过来的货一少，搞不好这种货都得要提价卖了。”
林雪峰的话让万抱负不由拿起刚买的货又细看了一遍。这些都是切割极为普通的尖晶石，大多是色调偏明亮些的灰的紫的香槟的，带了一点粉色调又或者略带一点粉。如果市场里连这种品质的货都要涨价，直播间的生意以后真的是越来越难做了。
“小万啊，”林雪峰语重心长的说道，“做生意其实也是做人的一种，心态千万要端平，不要太急功近利。可不要跟着那些所谓的大直播间学，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其实就是靠美颜，靠灯光，靠各种忽悠来哄骗消费者买单。这种做法根本就是行不通的，可能开始会比较成功，但到头来只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最后还把自己名声给搞臭了。”
万抱负明白林雪峰说这些话的意思，好在他不是那种人，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用这些方法来提升自己的热度。
“放心吧，林老板，我不是那种人。”
林雪峰轻轻点了点头，“我只是想提醒你，那种违背良心的事做不得，也想不得。因为人一旦有了贪欲，就会在贪欲的泥潭里越陷越深，一不小心就会走上万劫不复的道路。任何人一旦被内心的贪欲所困，是很难再回头的，可要是等出了事以后再想亡羊补牢，无论怎么做都不会有用，再怎么悔改也都来不及了。”
万抱负在一旁耐心听着，他知道林雪峰是为他着想才会这么说。如果林温馨在，林雪峰很可能就不会这么直接的说了，因为林温馨一直把他当自己的哥哥看待，以林雪峰的个性，他绝对不会当着林温馨的面，对自己说这种会让人瞬间下不来台的话题。
“最近缅甸战事比较多，很多人想要回去，”林雪峰突然话锋一转说道，“回去肯定要用钱的，说不定会低价出手自己的货，你不妨多去问问，说不定能淘来一点好货。”
林雪峰提供了这么一条有用的信息，让之前一直情绪低落的万抱负顿时就来了精神。万抱负离开了随意居，精神百倍的朝着那些缅甸商贩经常聚集的中心交易大厅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