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医生,我妈咪怎么样了?”苏安颜看到主刀医生终于出来,又激动又害怕。而苏安浅只是紧紧地盯着床上,躺着的人一动也不动的,整个人如同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塑。“病人的伤口已经缝合好了,只是大出血导致身体太虚弱,还需要住院观察一些时日。你们家属要保持安静,避免病人有大的情绪波动。”苏安颜听着陈医生若有所指的话,知道她是听到了方才的争吵,面露尴尬,连连答是。陈医生让护士将病人转到病房,想了想还是叫上苏安颜夫妇去她办公室,苏安颜察觉唐宛若的身体情况像是另有隐情,急忙与李维尚跟了过去。
顾明深跟着护士走了几步,察觉后边的人没有跟上,回头一看,这才发现苏安浅像神魂出窍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呆若木鸡的苏安浅被顾明深扶进病房,坐在床边。直到右脚传了一阵冰凉,苏安浅才对周遭世界恢复了知觉。一低头,便见到顾明深正半跪在自己面前,手上拿着不知从哪里拿来的冰袋,小心翼翼地敷着她的右脚踝。
感受到苏安浅的目光,顾明深抬了抬眼,随后又继续手上动作,“脚还疼吗?这个时间,骨科的医生都下班了。我只能找了个冰袋,我想你冰敷一下或许会舒服些。”他小声地解释道,不期待此时的苏安浅能有什么回应。“谢谢。”一道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还让他高大的身躯动了动。
苏安浅收回了视线转头盯着白色的病床上,面色跟床单一样惨白得令人心悸的中年妇人,很难将她同往日笑得温柔和煦的人联想在一起。此时的唐宛若材廋如骨,白得发紫的脸颊根本就看不出有丝毫生机。顾明深见到如此苍老憔悴的唐宛若,也是被吓了一跳。他记得唐宛若的身体一向硬朗,几年不见,怎么会.......
苏安浅心口隐隐作痛,突然觉得自己以往单纯安静的世界正在一点点地崩塌,而自己对此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昔日的美好变成一片废墟。顾明深看着静如残月的苏安浅,懂得她的处境,内心现在该是有多疼,多痛!他也曾如此这般痛苦的沉默过,所以他深知,现在任何安慰的话语,对她来说都是无效的,倒不如让她安静地接受已经发生的一切。想到这里,顾明深深深地叹了口气,便继续低头默默地为她敷脚。
“顾舅舅,时间已经有点晚了,要不你先回去吧?小浅,你也先回家吧!”回来的苏安颜神色及其难看,却强颜欢笑着想打发他们离开,跟着在后面的李维尚也是一样神情严肃,一语不发地站在门口。
苏安浅不想走,直接回绝道:“姐,我......我要留在这里,陪妈咪。你已经有宝宝了,身体不能劳累。你还是先姐夫回去休息吧!”苏安颜不容置疑道:“小浅,这里没事了,我还有事问妈咪,你先回去。”苏安浅只倔强抿着嘴,一动不动。
见两姐妹又要闹僵,顾明深连忙开口道:“安颜,你的身体要紧,宛若姐的麻醉药还没有退,恐怕一时半会不会醒,你们的都忙了一整天了,先回去休息吧。”
苏安颜看了眼顾明深,思量着陈医生方才讲的事不能外传,迟疑着要不要告诉苏安浅,最终碍于顾明深在场,本来急切求证的心,凉了几分。苏安浅不知苏安颜心中所想,见她看向顾明深,以为苏安颜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医院,连忙道:“姐,我在这里不会有事的,不是还有他在吗?”
顾明深看到苏安浅将他推出去,心想这丫头倒蛮会利用人的,又好笑又好气地盯着根本没看他的苏安浅看了看,然后起身对苏安颜夫妇说:“是了,宛若姐发生这样的事,我断是不能不管的,横竖我这几天也无事,可以帮忙照看照看。你们就先回去吧,今晚,我和安浅守夜,安颜,你明天再来换她就好了。”苏安颜却被顾明深的话惊了一惊,她可不认为顾明深是个什么热心肠的老好人,他吃人不吐骨头的本性,早在她十岁时就发现了。这无利不起早的奸商突然要做好事,让她不由生出几分警惕之心,虽然,这人是她名义上的舅舅,但也不得不防。
“姐,你们就先回去吧!我今晚就在这里!”听到自家妹妹哀求中夹杂坚决的语气,苏安颜知道苏安浅已经下定了决心,多说无益,只好与丈夫先行回去。苏安颜夫妇刚走,顾明深椅子都还没坐热,就听到苏安浅冷淡客气地说:“顾先生,谢谢您今天送我来医院。我已经没事了,我妈咪也已无大碍,您可以离开了。再见!”顾明深听了,眉头皱了皱,刚想教训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家伙,手机响了起来,只好转身走出病房。
苏安浅见人走得干脆,不由松了口气,看着床上死气沉沉的人,之前隐忍的眼泪又开始簌簌往下掉,最后忍不住趴在床沿边大哭起,“妈咪,呜呜......”
顾明深接完电话,想了想,又给在宁城的死党席南城打了过去,还未说话,就听到席南城咋咋呼呼的声音,不由好笑,只得解释一通,又详细说了工作安排,这才挂了电话。顾明深突然像是想起什么,直接乘电梯下了楼。
等顾明深再次回到病房时,苏安浅早已哭累了,侧着头趴在床沿上睡着了。他轻轻地走过去,将刚刚在楼下买的小米粥放到她对面的桌台上,然后坐下靠着墙细细地看着灯下的苏安浅:睫毛上依然挂满了晶莹的泪珠,脸颊因为哭得过于猛烈而在苍白中夹杂了些红晕,紧凑的眉毛透露着睡梦中的不安与惊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般悲伤与不安?”顾明深对着空气喃喃地问,他现在真的从心底里疼惜这个有些倔强却的小姑娘了。
夜晚的凉风从窗外吹入,顾明深看到苏安浅身体缩了缩,便走过去将他刚刚拿上来的西装外套轻轻地盖在她身上。近看着她安静的睡颜,顾明深突然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开始弥漫他全身,他鬼使神差地低头轻轻吻了吻苏安浅的额头,这个吻里没有一丝男女之欲,有的只是他对她满满的疼惜,像心疼小时候那个无助的自己一样。苏安浅觉得额头像被蚊子叮咬一样瘙痒,无意识挥手打了过去,“啪”,原本不轻不重的声响,在安静的病房里却显得异常清晰。顾明深抬头起身看着苏安浅,眼中尽是愕然。见苏安浅并没有醒来,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子,轻声半恼道:“恩将仇报的小东西!”
第二天早晨,当苏安浅醒来时,看到床上人依然安静地躺着,眉头不禁紧凑在一起。风从身后的窗外吹进来,我伸手帮妈妈盖好有些下滑的被子,发现自己竟无丝毫冷意。这才后知后觉地看到自己身上披了件男性西装外套,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披上的,还隐隐散发出淡淡的古龙香水味。苏安浅环顾四周,才发现顾明深在对靠门的坐椅上睡着了。苏安浅顿时神色复杂了起来,这人不是应该走了吗?想起自己昨晚那么冷漠地待他,他还这样细心地照顾自己,心里不禁有些感动,心下的反感也一点点地消散。
看他正闭着眼睛,像是熟睡了。苏安浅开始肆无忌惮打量起他来。棱角分明的脸庞,好看的眉毛,高挺的鼻梁,温薄的嘴唇,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挺拔魁梧的身材,透露着男性成熟的气息。岁月仿佛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不好的痕迹,只是让他平添了成熟与睿智,他像一块磨光棱角的玉石,温润的让人不自觉地想靠近。苏安浅看着看着,不由想起许嘉时常夸她哥许玉的那句话:“君子温如玉,公子世无双”。
生性警觉的顾明深感受到了打量的目光,猛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惊慌失色的小脸蛋,见他醒了,苏安浅慌忙转头移开视线,假装向门口张望。顾明深弄清楚刚刚的视线来源后,嘴角不自觉的往上扬,最后定格成一个璀璨若星光的笑容。第一次偷看被当事人发现的窘迫,让苏安浅下意识心虚地回头偷瞄,没想到却看到这般的笑脸,苏安浅瞬间觉得有一束暖光包围了整个心房,她一动不动地看着顾明深,怕一眨眼那美好的笑容就此消失,无法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