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沫哭过了,红眼睛红鼻头,头发有点乱,可怜兮兮又小心谨慎地站在车边,不敢朝他走过来,很明显不想把心事告诉他。
当她拎着小汤罐,慢吞吞、小心翼翼地走向他的时候,他顿时有了种深深的挫败感。
他对她不好吗?为什么会对他露出那样的神情?有了心事,为什么偏是说给洛铉去听?他失望于季沫对他的不信任,恼怒于季沫对男人的不知抗拒。
男人为什么会反对自己的女人与别的男人走得太近,因为他们太清楚对方在什么时候会变成一头邪恶的狼。
洛铉不是善良的狼,他甚至看出了洛铉眼底对季沫掀起的兴趣。他能嗅到洛铉身上有他一样的气味,充满了攻击性,有城府,擅于伪装,把锐利的一面妥善地收藏在和善的外表之下。他们都这样,所以在商场上所向披靡,在男人最好的年华里,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一切。
这样的人,你不能定义他们善恶,他们只是比常人更适应这个社会,更懂得选择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并为此而竭尽全力。所以,他们必定会成功。
“奕总?”尹东来干咳了两声。
会已经散了,只有他,吴律师在这里等着奕景宸谈奕兰皙的事。但他一直在走神,十句话里不知道听进去两句没有。
奕景宸终于抬起了头,手边的文件上划了无数道意味不明的圈圈叉叉。
“小姑姑最后出现的地方是汽车站,以她酒店登记的名字丁薇去查询,她买了去澄湖的车票。”尹东来和吴律师交换了一记眼神,继续说道:“丁薇十五年前出过车祸,应该是从那时候起,小姑姑开始用她的身份开始生活,对外声称做了整容手术,一年前还是东湖美家幼儿园的园长,辞职之后,就没人知道她去哪里了。”
“幼儿园园长?”奕景宸微楞了一下,低声问:“查到住址了吗?”
“以前住在东湖市白鹤区芷汀家园,那也是丁薇的房子。”
“丁薇没有家人?”奕景宸问道。
“她是孤儿,所以小姑姑才能成功地用她的身份生活。”尹东来把地址发到他的手机上,抬头看向他,“我是现在过去,还是怎么安排?”
“我亲自去一趟,核实一下。”奕景宸把脑子里的杂念抛开,老爷子越来越虚弱,就算那个丁薇不是小姑姑,他也准备把她带回来,以安慰老爷子苦思多年的心。
“我跟你去吧。”吴律师起身说道。
奕景宸摇摇头,低声说:“你看着尚女士,若她跑去季沫父亲那里胡说八道,你把她给我拖回来。”
“我看她虽不赞成,但也没办法反对,胳膊扭不过大腿嘛。”吴律师推了推眼镜,故作轻松地说道。
“那我跟你去?”尹东来小声问。
奕景宸沉默了几秒,沉声说:“你跟着季沫,她有点不对劲。”
“她怎么了?”吴律师立刻问道。
奕景宸摇了摇头,低眸看了看手机。两人在医院分开后,季沫一反常态,一个消息,一个电话都没给他。
“那你什么时候动身?”吴律师沉吟了一下,小声问道。
“现在。”奕景宸拿着手机起身,沉声道:“东来从明天早起,跟紧她,有事给我电话。”
“好。”尹东来赶紧点头。
“奕总,盯着她不太好吧,怎么不干脆直接问她?”吴律师跟着他出来,小声问道。
奕景宸摁开电梯门,缓缓说道:“她宁可告诉洛铉,也没有告诉我,只怕和我妈有关,所以问也白问。”
“哦,你是怕尚女士派人为难她。尚女士真是战斗力非凡啊,连沫沫这样的女孩也要被难倒了吗?”吴律师恍然大悟,轻轻叹气。
奕景宸嘴角轻抽一下,大步走进了电梯。
十一点的长街已趋于安静,风已经不似傍晚时那样闷热,一丝凉意从半敞的车窗里穿进来。天气预报说这几天会有台风登陆,未来几天的天气会比较凉爽。他要是能在台风来之前,把丁薇带回来,那会是一件大好事。
车行至分岔路时,往左转,是去季沫那里。往右,通往上东临高速的高架桥。红灯开始闪烁,他微微犹豫,方向盘往左,去看季沫。
小区里大半的灯光已经灭了,路灯的光很暗。门卫在岗亭打瞌睡,这样一个陈旧的小区,谁进谁出,他都不会看上一眼。
他懒得把车开进去,这时候很难找到停车位,就靠边停下,准备看看就走。
刚熄火,大门口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一件长长的体恤衫,直接盖住了膝盖,夹板拖鞋在地上发出磨擦的响声。手里拿着一只大饭盒,垂着小脑袋,湿漉漉的头发一路滴打着水珠,慢慢吞吞地往前走。
十一点了,她一个人就这么跑了出来,真以为外面治安有多好?
他拧拧眉,慢步跟了上去。
她心事重重,他只离她五六步远,她居然没有一点察觉。他心里又有火开始隐隐地往上窜,不是他,跟了个心怀不轨的人怎么办?
往前走三百米有个夜宵摊,她在最右边的小桌子边坐下,有气无力地点菜。
“十个肉串,一个瓦罐汤……”
怎么,洛铉买的汤还没喝够?他拧拧眉,在几步之外站住。
“一份烤土豆,一份烤包菜,五个烤鸡爪,两瓶啤酒。”
这么多,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他拧拧眉,抬步往她身后走。
“老板吃什么?”小摊主见他过来,赶紧热情地招呼。
他拖开椅子在季沫对面坐下,盯着她看着。
季沫头也不抬,盯着手机发呆,无精打彩地说:“这位子有人,请你让开。”
“谁?”奕景宸忍无可忍,把车钥匙往桌上一丢,冷声问她。
季沫如被电到,浑身一震,飞快抬眸。
此时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奕景宸缓缓向她伸手,“给我。”
“干吗呀?”季沫愁眉苦脸地问道:“你不是说今晚不来吗?”
“怎么,我不来,你想和谁共进美味?”奕景宸黑着脸问。
“这算什么美味?就我自己,我饿了。”季沫有苦说不出,小声嘀咕,把手机往身后藏。
洛铉打来的!让她怎么向奕景宸解释?
“接啊。”奕景宸脸色越发难看,死死盯着她的脸。
季沫垂着长睫,轻声说:“不接。”
“最后一次机会,怎么回事。”奕景宸站了起来,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季沫飞快抬头,眼眶渐渐泛红,小声问:“干吗呀,什么最后一次机会,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要我好好说话,请你好好面对我。下午骗我,你在医院,但我在医院等了你一个半小时,你和他一起过来。我现在问你,你在做什么?我要和你说几回你才听得进,让别的男人在你头上摸来摸去,你很享受?”他铁青着脸色,怒声质问。
“别骂我。”季沫勾着小脑袋,轻声说。
“行。”奕景宸抓起车钥匙,起身就走。
“奕景宸。”季沫跳了起来,快步追了过去,用力拉住了他的袖子,急切地说:“别生气了。”
手机又响了,季沫咬咬牙,低眸看向屏幕,还是洛铉打来的。
“接。”他一把抓住季沫的手,把手机摁向她的耳朵,“让我也听听,别的男人是说出了怎么好听的话来安慰你的。”
季沫的眼泪一下就落下来了,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摁得她的脸都疼了。她憋着委屈不敢出声,被他凶得不知道说什么。
挣扎中,接听键已经摁开了,两个人的争执全都传入了手机中。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凶……”季沫抽泣着甩开他的手,手机飞出去好远,砸在花坛坚硬的角上,屏幕顿时裂成了蜘蛛网。
“奕景宸,我又不欠你的,我说过的,不要对我凶!”她跑过去,捡起手机,哭着说了一句,拔腿就往回跑。
“季沫。”他大步追过去,把她拦到了路边的玉兰树边上。
季沫很想开口向他求助,但她不敢冒险,四周这么静,偶尔有车呼啸而过,谁知道那个无耻之徒是不是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盯着她。再忍忍,明天买到照片就好了。
“混蛋。”她用力推开他的手,匆匆说道:“我的事我自己会解决,我不是你的下属,请你不要居高临下。”
“但你起码能告诉我是什么事。”奕景宸抓住了她的手腕,逼视着她的眼睛。
季沫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向他,小声说:“你没有事事告诉我,我也不会事事告诉你。”
奕景宸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松开了手,沉默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进小区。
“先生,你们还要不要啊?”夜宵摊的老板已经把东西烤好了,不悦地冲着他大叫。
“打包。”他走过去,放下钱,给住在季沫对面的人打电话,“不是让你们看着的吗?怎么她出来你们也不知道?”
“我们就在这里,看到你了……”声音犹犹豫豫地传过来。
他扭头看,派来保护季沫的两个男人正躲在玉兰树后面,朝这边张望,显然是看到两个人的争吵,不好意思过来。
“给她送去。”他大步走过去,笔直地走向自己的车前。双手在车门上撑了好一会儿,用力拉开了车门,开车就走。
季沫倔强起来的时候,拿筷子也撬不开她的嘴……慢着,她下午来找他,三番几次想开口说什么,甚至失去和尚女士坐在一起的耐心,但出去接了个电话就改了主意。他和尚女士说话的时候,他看到她扭头看过一眼,然后接听了电话……
他猛地打了方向盘,往回开去。
季沫盘腿坐在泡沫地垫上,大口往嘴里塞东西。最近很饿,饿得想一口吞下大象。住对面的小张只送来烧烤,没拿汤和啤酒。她泡了一大壶花茶,丢进几块冰,晃了晃,盯着冰块在开水里越融越小,玫瑰和熏衣草在茶水里漂浮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