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咱们这是要去东市？”一人开口问道。只见那人虽相貌平平，身穿棕色亚麻长袍，脚蹬深褐色短靴，一身仆人装扮，却仍不失一丝气度。而在他旁边的少年却是剑眉星目，眉宇间似有点点亮光，五官浑然立体。少年身着白色圆领袍衫，边缘与袖口处皆镶有淡蓝色花边，脚下却是一双乌皮六合靴，端的正显年少风华。
“嗯，老白你不是前几日还提醒我，再过几日便是琴儿生辰嘛，我想去东市为她选些东西。”少年答道。
原来是这样，我说公子这么神神秘秘，出门一向会知会夫人，今日竟然把我叫上便出府了，看来还是有点害羞啊，咳咳。老白心想。
“我明白了。那公子，咱们去哪好呢？”
闻言少年却一脸苦笑，“老白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在选礼物这点上，几乎就是个白痴，我与琴儿相恋的第一年，我送了她一大盒尚品堂的最贵的糖，后来琴儿打死也不吃甜食了；第二年送了她一件长裙，却被告知非身居妃位不得穿着；第......”
“哈哈哈哈哈~”未及林焱说完，老白便忍不住大笑起来，“我想起来了，公子厉害啊，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今日又是一年买礼之时，公子......”老白本欲继续往下说，却忽的瞥见眼前的少年一脸坏笑，当下身子一个激灵，暗道不好，自己怎么把那件事忘了。
果然，少年哼哼一声，略微提高些音调道：“第三年，我想想就不送什么吃的穿的了，索性买了一些烟花，准备晚上和琴儿一起放，却没想到到了放烟花之时，所有的烟花都已淋湿，没一个能点着，原来是有人头天夜里端水经过时跌跌撞撞不小心弄湿了，老白，你说这人是谁啊？”
“这个，这个嘛......”老白一脸难为情，回想起那天公子罚自己扮一晚上鬼脸逗苏琴姑娘开心的场景，似乎仍有些不寒而粟。要不是苏琴姑娘心地善良，怕是自己的脸得再肿上一圈。
哼哼，小样，我还治不了你？少年暗道。不过，这买礼物始终是件技术活，可不能自己一个人头疼。
“所以啊，老白，好好想想咱今天得去那，不然的话，你现在就可以回去准备节目了。”
说到准备节目，老白的脸立马有些不自然了，一丝痛感似又从脸上传来，当下下定决心，一定好好想，好好想！
看着陷入沉思的老白，少年点点头，心道不错嘛，且看你有些什么主意。
“那个，公子，要不买些胭脂水粉？我知道有家还不错。”老白试探性的问道。
“太俗，而且琴儿也不怎么用这些。”少年摇摇头。
“那，云大师的画？”
少年抬腿便是一脚，“老白你是不是没睡醒？咱是将军府，又不是天下第一富商，云大师的画那是咱们买得起的？”
“那......”老白揉揉自己的屁股，有些犹豫的道，“雨老头的根雕怎么样？”
少年略一思索，缓缓点头，“雨老头的根雕倒是不错，但是雨老头脾气有些怪，有时一文钱也帮人雕，有时五百两也请不动，却是不知他会不会帮我雕。但试试总是好的。”
“公子，你难道忘了，自六月起，雨老头的珍品阁便贴出告示，说寻一有缘的学徒，到现在八月了都还没有找到。”
少年眼睛一亮，“你是说让我去当雨老头的学徒？”
老白点点头，“是啊公子，当了雨老头的学徒，还怕他不帮你雕吗？再说，就算他不帮你雕，总得教你些雕刻之法吧，到时候，公子自己雕一个送给苏姑娘，就算再丑也是一番心意嘛。”
少年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不错，不错，老白你可以啊。那事不宜迟，咱们直接去珍品阁。”
“诶诶诶，公子你怎么说走就走啊，等等我，等等我......”
......
珍品阁内，两位少年正在擦拭琳琅满目的根雕，不时偷看一眼躺在藤椅上的男子。
“王琦、王越，你们又在偷懒了？”却是一道慵懒的声音从藤椅上传来。
闻言两位少年手上的动作似又快了一些，“弟子不敢。”两人齐声道。
那人冷哼一声，本欲数落两句，却突然咦声起来，似感知到了什么。
“先停会，有客人来了。你们去看看。”
二人如蒙大赦，赶紧道：“是。”
却说老白与自家公子刚刚来到珍品阁，看着一楼摆满的根雕，却不见一个人影，正欲开口询问时，楼上便传来脚步声，接着便是一道声音传来，“二位是要看根雕的还是？”
少年定睛一看，眼前的正是王琦、王越二人，他暗暗观察，这二人虽只是店内长工，行路举止却颇有些不凡，也不知是接触过的达官贵人诸多还是有人指点。
“我家公......”老白正欲回答，后辈却突然传来一阵疼痛，回头却发现自家公子对自己使了个眼色，当下不再多言。
却见少年露出笑容，对着王琦、王越道：“两位小哥，我想找雨大师，还烦请两位帮忙通报一声。”
“你想当学徒？”王琦面色有些古怪道。
瞧见了王琦面色的不对劲，少年有些疑惑，“怎么，难道是过了期限？”
却是王越摇摇头，道：“期限倒是没过，但我得事先告诉你，你是这几个月来的第九十六个想要当雨大师的学徒的人。”
少年一脸错愕，“那之前的九十五个？”
王琦点点头，又叹了口气，“没一个通过的。老实说，我们也不知道雨大师收徒的标准。所以，我并不看好你。”
“那公子，算了吧，咱们再去别处看看。”老白有些难为情的道。
却见少年坚定的摇了摇头，“不，既然来了，我便一定要通过这个测试，那九十五个人不行，不代表我就不可以。”
王琦叹了口气，“那好吧，你跟我来，希望你不是第九十六个，而是那第一个。”
少年便跟着王琦朝楼上走去。
“师伯，这位公子想要来当您的学徒。”
“嗯。”藤椅上的男子终于睁开一只眼，看了眼来人，随机又闭上。少年仔细一看，心道传闻中雨大师不修边幅之言果然不假，这修长的胡须和乱蓬蓬的头发，怕是连雨大师自己都不记得上次修理是什么时候。
“林焱？”男子开口问道。
少年却是一惊，“我与大师应该未曾见过面，大师怎知我姓名？”
雨大师嘿嘿一笑，“我就是知道。”
林焱无奈，这雨老头脾气怎么跟个孩子一样？一副你看不惯我就来打我的样子。
“你先等等，还有个人也要过来测试，中间你可以随便看，随便问。”雨老头懒洋洋的道。
像是想到了什么，林焱问道：“雨大师，那两个小哥？”
“你不是都听见了嘛，他们叫我师伯，那他们就是我师侄咯。”
“那这么说，您这根雕是一个派系？”
闻言雨老头猛地睁开了眼，“根雕的派系？”雨老头瞪大眼睛，旋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没错，就是有派系，怎么样小子，想不想跟着我建功立业，创造宗门神话？”
林焱一脸黑线，怎么这话越听越觉得像拐卖儿童的呢？有派系就有派系，怎么就扯到开创宗门神话了呢？
却在此时，雨老头的嘴角突然掀起一个危险的弧度，有些玩味的看着林焱，道：“来了。”
嗯？林焱疑惑，“谁来了？”
雨老头用胡须指了指。顺着雨老头所指的方向，林焱看到一个人影匆匆赶来，步子有些虚浮，侧脸似是有些熟悉。及至那人走过楼梯转角，林焱才终于看清来人相貌。那人生得两条浓眉，左边稍低，眼睛却是豆粒大小，完全看不出眼中乾坤。鼻梁高挺，嘴角却是微微皱起，似是有些不悦。
上官痕。林焱心中闪过这个名字，不过更多的却是疑惑，他怎么来这了？
上官痕同样也看见了林焱，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却被掩饰的很好，随即便快速走向另一边，当他看到藤椅上这个有些邋遢的老者时，瞬间皱起了眉头，不过很快他便躬身行礼，使人看不清自己的表情。
“这位便是雨大师了吧，小可上官痕，今日是特地来拜师的。”上官痕淡淡道。
“嗯？”雨老头眉头微皱，却看向上官痕的身后，那里王琦、王越两兄弟正有些不忿的看着上官痕。
“师伯，这小子不遵守规矩，这位小哥明明先来，他却要抢先测试，不顾我们兄弟阻拦便直接上来了。”
雨老头稍稍看了一眼上官痕，又转过头看了下林焱，对着王琦、王越兄弟随意的挥了挥手，“无妨，你们先下去吧。”
王氏兄弟当下噤声，看着师伯那有些狡黠的眼神，两人明白师伯内心恐怕早就想到了些什么，再望向上官痕，二人的眼神竟有些同情，毕竟二人跟随师伯这么久，对于师伯那眼神的深意可是一清二楚。
轻咳两声，雨老头开口道：“二位都是年轻才俊，今日要来拜我这个糟老头子为师，我自然是非常荣幸。不过老头子我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所以二位既然来了，那咱还是得按规矩办。”
林焱与上官痕皆点头，显然早就知道有此一说。
见二人并无异议，雨老头略显慵懒的起身，却从袖中掏出一物。林焱与上官痕凝睛一看，那却是个通体晶莹的九层宝塔，当下二人便暗叹一声：好宝贝。
“二位公子，此物换做额，聚灵宝塔，是，那个和田玉打造而成。二位的测验很简单，我会在这边的静室等二位，二位一前一后单独测验，测验内容便是将手放在这聚灵宝塔上用心感受。”
“啊？”二人异口同声道。
“啊什么啊？没听清？”雨老头吹胡子瞪眼道。
“可是，这跟根雕有什么关系？你不会是在消遣我吧？”上官痕皱着眉头道。
“你管那么多干嘛？有意见赶紧滚。”
上官痕眼中厉色一闪而逝，你以为我想来你这么个破地方？还不是二皇子交代的任务......
不过不管上官痕心中如何作想，口上却是不敢言明的。只见他立马堆出一脸笑，道：“雨大师消消气，我这一时口不择言，还望勿怪。”
雨老头瞥了眼一旁憋笑的林焱，冷哼一声，开口道：“算了，小事。你们自己商量好谁先谁后吧。”说完，雨老头便向身后的静室走去。
上官痕看着背对自己的雨老头，嘴唇动了动，比出一个“呸”的口型，却突然看到雨老头停下脚步，当下一惊，赶紧开口道：
“林焱，我先你后，可以吧？”
“嗯？”林烟皱眉，“凭什么？明明是我先来的。”
上官痕瞟了一眼终于再次迈开脚步的雨老头，心下略松一口气。只见他将头微微上扬，眯着眼睛道：
“为什么？因为这可是二皇子的意思，耽误了二皇子的大事，就凭那个长期驻守边疆的林藏锋，怕是还保不住你。”
林焱闻言一怒，“你！上官痕！你以为你是谁？借着二皇子的势，见谁都想咬两口？自己没事出来叫唤，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发情了呢。”
上官痕大怒，“林焱，你反了你了？居然敢骂我是狗，我告诉你，就算是你老子在我面前，那也得乖乖的叫一句‘上官公子’，赶紧给我滚出去。”
林焱咧嘴冷笑，“上官痕，这可不是我说的你是狗啊，你自己要对号入座我可没办法。这有的时候啊，不怕别人骂什么，就怕自己也觉得是那什么。”
上官痕抄起一件东西便往林焱头上扔去，“林焱，你欺人太甚！”
擦了擦额头的鲜血，林焱不怒反笑，“哟，权势滔天的上官公子，你好像把人家的东西砸坏了。”
顺着林焱指的地方望去，上官痕这才发觉自己好像把雨老头的根雕给扔了出去，暗道一声糟糕，不过很快他便想到了什么，眼露不屑的道：
“不就是一破根雕嘛，我按市价的五倍赔偿不就好了。”
就在上官痕有些得意之时，一道愠怒的声音却从里面传了出来，
“说得好，不就是一个破根雕嘛，上官痕，你可以滚了。”
上官痕有些错愕，“雨老头，五倍赔偿还不够吗？那我赔十倍总行了吧？你这赚的可不少了。”
“我说了，滚！”雨老头声音明显提高了几分。
眼见即使十倍赔偿也没法打动雨老头，上官痕咬咬牙，道：“雨老头，我来找你可是二皇子的意思，你要是耽误了二皇子的大事，我告诉你，你这珍品阁可别想着在这京城开下去。”
“上官痕，你他妈的听不懂人话是不是？王琦王越，把这条狗给老子扔出去。”
王琦王越应声而来。眼见自己双手双脚已被二人架住，上官痕心下大急，“雨老头，你找死是不是？我告诉你，我要是今天被你扔出去了，明天你就得跪在我上官府门前认错，否则，你就等着满门抄斩吧。”
不料雨老头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赶紧的，别把这儿弄脏了。”
不一会，上官痕便如同倒垃圾一样被扔了出来，甚至他还看见王琦王越两兄弟嫌弃的看了看自己的手。看着周围百姓好奇的目光，他恶狠狠地道：
“好一个珍品阁，好一个林焱，我上官痕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