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杀我,我知错了。”白衣道士跪在小破山庙里,这山庙许久未有香火,竟然不显得脏乱,想必这是他久居之处,故常清扫。他身后是一尊巨大的佛祖石像,微眯着眼睛笑看着他,好似再说:天道自有轮回。
“知错就好。”
“我......我把钱都都还给他们....”额头因为恐惧冒了一层汗,不过他无暇顾及那些,只晓得在地上拼命地向眼前的人磕头谢罪。
“晚了....”
这话着实令他心里一惊,他刚想为自己再辩解几句,而她接下来的话让他心里暗松一口气。
“不过...我不想杀你....”
“谢谢......”
话未说完,那把冷剑便割破了他脖颈的动脉,他随即倒在地上,头再也没抬起来,血流满地。
在庙里杀人,实在是罪过,她跪下来向佛祖磕了个头,可不杀他,又难解心头之恨。
“我不该杀他的,但我控制不住‘十六’.....”她看着沾满血迹的铁剑,抬头看了一眼石像,佛祖仍是一副笑脸看着她,好似再说:他该杀。
“‘十六’不听我的话.....”
......
小庙外,是等她的少年。她看着他,温柔道“走吧。”
她暗暗想:佛祖慧眼通天,都看得见得。他从未沾手这一切,倘若有什么报应,都落到我身上。
凉州江府。
“祁玥,阿原,你们终于回来了。”到了江门侧院,还未下马,便见一约莫十六七岁的红衣少女欢快的向他们走来。
“嗯。”祁原下马,温柔笑看着眼前人。
“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江小寒略微埋怨道,从凉州到宁州来回不过十几日,他们却去了近二十日,二哥和小玄又去了s灵州,她一个人实在无趣。
“有些事耽搁了。”
江小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已经明白祁原的话,接着笑问他“那你可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自然。”祁原从怀里掏出来一把约一寸三尺长的匕首,匕首小巧精致,仔细瞧,剑柄处还雕刻着两朵梅花。“如何?”
江小寒拔出梅花匕首,随意的砍了几下院内的花草,锋利无比,又瞧见梅花,知道祁原有心为她打造的。她向来喜爱梅花,不过凉州在北,天气干冷,少有种植,她并未真的见过。
“果然没有白疼阿原。”江小寒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同他们一起将马牵进马棚。
祁原撇嘴,她比自己还小上两岁,却总是一副长辈的模样来看他。
“还是老规矩。”
他十四岁跟着祁玥走货,每次去了远处,必然会给江小寒带点什么回来,起初还是食物、胭脂水粉,不过自她知道阿姐的事后,总是要他带什么尖刀利刃,江湖暗器回来,这事,自然是不能让掌门和少掌门知道的,故两人约定好,决不能被发现,不然,祁原再也不给她带什么了。
“明白。”江小寒眨眨眼,将梅花匕首藏进怀里。又转过脸看着祁玥,问道“阿玥,你怎么了?”
“有些饿了”。祁玥明白一定是自己脸色苍白,才惹得她这样问。
“那我带你们去吃饭吧,前几日东街新开了家酒楼,听闻厨子是中原人,做得一手好菜。”三个人说话间已经到了马棚,将马拴好后,江小寒提议道。
“你和阿原去吧,我先去见掌门。”
“阿爹不在,你晚些时候再去见他吧。”
祁玥轻轻点头,便往清心园走去,清心园在江府东院靠北的角落,江门女弟子居所,东院靠南的启晨园是男弟子居所。
“小寒,我回去换个衣裳,你等我下。”
江小寒点点头,与祁原在西院拱墙前分别,跟着祁玥回了清心园。江门目前只有她和祁玥两个女弟子,也只住了她们两人,倒是个清静幽雅的小院。
“怎么不回去?”见江小寒跟着进了自己的房间,祁玥问道。
江小寒坐下来,看着祁玥将行李收进柜子,接着坐在她对面。她倒了一杯水给祁玥,缓缓道“不想回去....祁玥,下次阿爹让你走货,你能不能带上我啊,每次都只带阿原一个人。”
祁玥端过茶,喝了口后淡笑道“掌门不允。”
“那你帮我求求他呀,除了我,所有人都走过货了,连小玄都跟着我二哥到处走,而我连凉州都未出过。”江小寒趴在桌子上,烦闷的玩着眼前的茶壶。
“走货并非你想的那么好玩儿,又累又苦,掌门不让你去,是为你好。”
“哼,不想听。”每个人都拿这套来说她,长这么大,她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凉州北郊的大马山黄庙,跟着阿娘去祈福,除此,江澈哪里都不准她去。
“下次若有个几日的走货,我便帮你在掌门那里求个情。”
“真的?”
祁玥点点头。
“就知道阿玥对我最好了。”江小寒起身,开心的看着她,又问道“阿玥,你真的不去和我们吃饭吗?”
祁玥摇头。
“那你好好休息,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说完,便欢快的出了门,去找祁原了。
江小寒走后,祁玥从衣柜里拿出化瘀散,忍痛涂抹在左胳膊上,因为疼,额头上冒了一层细汗......
东街洛阳楼,二楼,这是个内设清雅的房间,临街,可以看到街道上往来的商客。
红衣少女和白衣少年桌前已经空了四五个盘子,少年吃的正起劲,走货可不是个轻松活儿,要日日提心吊胆,直到顺利交货,才放宽了心,后又要连日赶回家,睡也不适,吃也不适,于是每次回来,都要大吃一顿。
少女托着腮看着他吃,过了会儿,她神色淡然问道“阿玥又杀人了?”
祁原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这话他习以为常,知道这事果然是瞒不过她的。
两年前,他和阿姐从荆州走货归来,路经洛县,碰见十几户一同办了丧事,他觉得奇怪多问了几句,有一人说出来事由,村里一年前来了一个道士,自称算出这几年他们村里受天神诅咒,会闹大水,庄稼将颗粒无收,接连饥荒,饿死上千人。
正巧那年附近十里八乡的确闹了洪水,收成不好,村里百姓便信了他的话,问道如何化解水灾,道士只道天机不可泄露,化解是不可能的了,但只要买他的‘逆水神种’,种到地里,便可大获丰收,百姓们一时信了他的邪,几乎花尽了家里的积蓄买种子,只为来年是个丰收年。可到了第二年,虽未如那个道士所言,闹了水灾,但他卖的种子,收成却还不如去年闹了水灾的收成,而当初因穷并未买种子的几户,收成倒是出奇的好,百姓们这才知道受了骗,又一时找不到那个道士,报官只说毫无证据可言,因村里买的人过多,庄家无成,真闹成了饥荒,果然饿死了几十户人......
阿姐气愤不过,根据村民们描述的长相,在洛县耽搁了五六日,竟真的在一个小山庙里找到那个道士,杀了他。
许是第一次杀人,祁玥心里也是自责,回到凉州后几日都吃不下饭,他人问了祁玥只回道“胃寒,不想多食。”
但江小寒与祁玥同住一处院子,自然能发现她的不同之处,比如那些日子她并未早早起来练功,比如她看到红色的东西有些受惊.....于是连着逼问祁原三次,才知道了缘由。
“阿玥做的对,锄奸惩恶,本就是天道正义。”
祁原点点头,他也这样认为的,他常常听阿姐暗暗自责,“不该由我杀了他的。”
这时他便会劝慰阿姐“若不是阿姐,或许还会有更多的百姓受他欺骗。”
祁玥这时才会欣慰一笑,也慢慢的相信,自己所为,并未错的。后来,他与阿姐走货,每次遇见了如臭道士一般的恶徒,阿姐都会换上黑色的刺客服,手刃恶徒。不过也从来没有瞒得过江小寒的。
“什么人?”
“不知道名字。”
“那他怎么了?”
“弑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