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凡,我怎么觉得这么做挺不厚道的呢?”
“你以为我想啊,小宇这孩子长大了,要发起疯来,谁管的动哪,你管?”
“我哪管的动啊,这小子现在个子比我高,脾气比我大,你是没见他那天看到摊贩那样,那眼神阴狠的,连我这早已经历过血雨腥风的人,都不自觉哆嗦了一下呢。”
“哎,我估计这小子暗地里一直在调查组织,知道的可能比我们还多。”
“什么?比我们还多?诶?等会,快看快看!被小宇盯上的那摊贩来了!”
城市中的清晨,不比郊外的朦胧,阳光早早的便已射入重楼之间。正说着话,只见远处街口,一个身影,背光而行,似乎后面还拉着一相当沉重的什么东西,缓缓蹒跚而来。我与卢广允蹲点的地方,正是挑中了摊贩们较为集中的区域,据卢广允连续几天的观察,我们的目标每次都会在固定区域的边缘空位处,摆摊待客。毕竟城市街边的摊位有其自有的分配位置,不论什么行业,总会自然而然的存在一层不必言说的潜在规则,可不是随便在哪都能卖上的。
随着人影的接近,我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样貌。来人四十多岁的样子,皮肤黝黑包裹着本就单薄的骨架,锅盖般不经打理的厚发,显得那张脸更是形如枯骨,薄皮下高高凸起的两颊颧骨,将整张脸衬为了一枚巨大的梭子,称他为男人,这与我心中的分类,相差甚远。身后的拖车,便是他卖早餐的家伙事了,一张巨幅海报霸占整辆车身,上面竟只是清楚的写着几个大字【全国第一赤脚,走遍天下奇路】。
我不经意挑了下眉,随即目光便直勾勾盯在了他的那双赤条条的大脚之上。同样是皮包骨的配置,那脚的比例,却是堪称巨大。两只赤脚几近黑色,一步一起一落之间,却有一种稳如泰山之感,竟与上身的摇曳全然不同,或许是受过伤,那其中一只脚踝上,还裹上了一层碎布。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目光,那男人也朝着我的方向,看了过来,双目对视,我的心竟是猛的跃入谷底,瞬间的失重感过后,留下的,是心中邪念被人窥视时的惶恐焦虑,是十年大考寒窗苦读后的作弊被抓,是万千宠溺娇纵后的偷情被拍,是深夜狂妄挥刀后的弃尸被俘!
“凌凡?凌凡?你干什么呢?我在和你汇报情况呢?”
就在这时,一旁的卢广允推了我一下,这才让我从那纷杂的情绪中解脱了出来,这才发觉,那摊贩早已在自己的位置安顿,几份煎饼果子已是顺利的卖出。我郁闷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一个没注意,差点就把自己的假发扯了下来,恍惚间,才想起了自己与卢广允假扮乞丐蹲点的现状。卢广允嘴里一边叼着一根青色的杂草,一边继续问道:
“你刚才怎么了,和丢了魂似的,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不是,这摊贩,有点意思。”
“啥,难不成你认识他?”
“不认识,却感觉认识了很久。刚才我就是在他一个眼神之间,间接性失了意识,要不是你推了我一下,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过神呢。”
“什么?不至于吧,一个眼神就能让你这样?咦?我都不知道和他对眼过多少次了,没觉着他有什么不一样啊?”
“哦?既然这样。”
说罢,我便起身,径直走向摊贩,此时早起上班的人已是多了起来,摊位前也已经站了好几个寒风中等着吃煎饼果子的熟客。我挤上前准备搭讪,却不料被身边一西装革履的男人一把推出了人堆。
“看看你这德行,一边待着去吧。”
哎呦喂,我特么这是被人当街凌辱了?文明创建下,还有这样的人?气不过,也没准备和谁计较,只得叹了口气,再次厚着脸皮挤了上去,却竟又被同一人以同样的方式,更大的力度推了出去,毫无准备的就这么一个踉跄,幸好跟在身后的卢广允眼疾手快接住了我。二话不说,我抡起拳头作势要开架,这年头,客气惯了,还真不太顶用。
“你什么人哪,我看着像好欺负的吗?!不要蹬鼻子上脸啊!”
西装男没有理会,只是接过摊贩刚弄好的煎饼果子准备离开,我一步上前一挥手便将热腾腾的煎饼果子挥落在地。此时的西装男顿时就怒了,提起另一只手上的公文包就想朝我砸过来,我顺势准备挨这么一下,好把这西装男弄去警察局,却只听一声沉闷的撞击声,自己却毫发无伤。抬头一看,摊贩竟是挡在了自己前面,额头的一条淤青,似乎是即将渗出一滩黑血。只见摊贩不紧不慢,又从手中拿出了另一份热腾腾的煎饼果子,递给了西装男。
“重新给你一个,再不走上班要迟到了。”摊贩的声音浑厚,却又充满了关切。
此时的人群已是见风纷纷围了上来,堵上了半条路,毫不意外的引来了街口高峰执勤的辅警,西装男见状低头看了看自己华丽的手表,接过早餐便匆匆离开。人走茶凉,喧繁闹事的过客,一切又瞬间回到了自己该有的位置,我拿着自己的破碗,摆到了准备收摊的摊贩面前。却没料到摊贩竟是给我和卢广允一人递了一份同款的煎饼果子,我还是指了指自己空碗,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没有钱,想回绝,却不料摊贩继续说道。
“拿着吧,现在那些露宿街头的人,可不是你们这种样子。”
我纳闷的接过煎饼果子,再想问些什么的时候,摊贩已是扬长而去,这?是什么操作?我们这么卖力的演戏,原来他早就看穿了,却不急着揭穿我们,知道我们盯上他了,竟也不落荒而逃,一种一切尽在他掌控之中的淡然,让我心中不禁有些愤闷。
“凌凡,他这都已经发现我们了,不跟上去?”
“不用了,他明天还是会继续出来摆摊的。”
“我擦,这么淡定?”
“你以为他是刚发现我们吗,估计在那晚的捉妖,我们便已经被他盯上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才是那被动的一方?那赶紧跟上去啊,说不准就找到那小妖了?!”
“换你,你会没有任何准备?让我先回去屡屡,再定下一步计划。”
回到别墅,小宇正在厨房帮赤玲打下手,见我们回来还带了两煎饼果子,预知他已是猜到了七八分,可他却只是盯着两煎饼果子看了一眼,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也省去了我与卢广允解释的麻烦。这顿饭吃的很快,小宇一顿狼吞虎咽后便回了学校,听赤玲的意思,大概是交了个小女朋友,过来想问问下午约会的建议,这也着实让我吃了一惊,这拱白菜还倒真是生物的天性。直至下午三四点的样子,我房间的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唤醒。
“好啦好啦,别敲了,都快被你敲出洞了。”
刚拧开把手,一股推力便将我逼的向后退了几步,就见卢广允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
“怎么啦?!你怎么这幅德行?!”
“不是两个煎饼果子吗?还有一个呢?!你吃了吗?!”
只见卢广允手拿半个煎饼果子,嘴角的面皮碎屑还挂着,说话的时候,大门牙上那菜叶子更是时隐时现,我不禁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见我不当回事,他便将手上剩余的煎饼果子往桌上一拍,直到这里,我才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我没吃啊,不在厨房吗?”
“没有,我去找过了,你先看看这个吧。”
说罢,卢广允便向我递过一张褶皱且湿答答纸条,上面浸满了油渍。
“刚肚子饿,想起来那两煎饼果子也没人吃,就吃了一个,没想到吃到一半,里面竟然有张纸条。”
虽然很嫌弃,但我还是接过手看了看,只见上面写着【今晚十一点】,显然这话只有一半。我立即掏出之前与赤玲准备好的手机,拨了过去。
“喂,怎么啦,我在忙呢。”
“玲姐,我们上午带回来那煎饼果子你吃了吗?”
“没呀,小宇走的时候让他带了一个,你知道的,年轻人容易饿。”
还没等赤玲说完,我便已经挂断了电话,我无奈的望向卢广允,叹了口气,这该来的,怎么都躲不掉。
“在小宇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