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群岛,这里的主岛地形平阔。
无尽的食尸鬼游荡在这片漆黑的土地上。
这里的天空并未被夜魇遮蔽,但也同样漆黑。白月那对狰狞的眼球正死死注视着他们,咒月上的嘴巴似乎也加快了蠕动。
似乎闻到了活人的气息,成千上万的食尸鬼向克希拉尔的方向奔来。这场景,像是一条黑色的河流,一股脑地流向这里,使人内心震撼。
“交给你们了。”
克希拉尔扭头看向机凯种们的指挥官。
“已启动诱饵A。”
指挥官点点头,示意克希拉尔可以继续前进。
诱饵A可以不断吸引周围的食尸鬼靠近这里,并且诱饵A的信号强度极高,所有食尸鬼都会优先攻击诱饵A。
接着,装备火焰发射器的特殊型号部队“焚烬者”展开对食尸鬼的清理。这群碳基生物在烈焰下脆弱至极,在顷刻内就会化作灰烬。
在接下来的路程里,他们遭遇了暗影族群和古神信徒袭击。暗影族群是阴影群岛的原住民,他们因受到古神的诅咒和污染,失去了自己的肉身,成为一群没有实体的无意识暗影。古神信徒则可以通过祈祷来召唤许多诡异的触手,他们在死后还会让自身的诅咒凝为实体,这大大拖延了队伍前进的时间。
“古神的力量正在飞速复苏,我们不能花太多时间在路上。”
机凯种指挥官向克希拉尔提醒道。
“那能否麻烦你们...”
“机凯种会拦截所有试图追踪你们的敌人。”
未等他说完,机凯种指挥官便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还真是省心啊...克希拉尔嘀咕着,然后点点头。
卡露夏,空伦,艾多玛,她们选择和克希拉尔一起行动。
穿过一群群没有实体的暗影,清除一片片诡异可怖的紫色触手,最终他们终于抵达了一片毫无波动的灰色湖泊前。
“就是这里了...”
克希拉尔低头望去。
这湖泊没有尽头,时而清澈无比,时而恶心混浊。
他们一同跳入湖泊,紧接着疲惫感像是山岳般压在了他们身上。
克希拉尔明白,这是直面古神的第一步,于是没有抵抗,很快进入梦乡。
...
“出示你们的证明。”
一位戴着诡异面具的侍者说道。
“我们没有。”
卡露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这是在哪?克希拉尔缓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血肉长廊中。环顾四周,空伦和艾多玛也同样来到了这里。
看来入梦是概念上的入梦,连机凯种都可以进来。只不过,希望艾多玛你没有进水...
克希拉尔腹诽着,然后看向诡异的侍者。
“你们不是主邀请的客人,那么...加入我们吧。”
侍者怪笑几声,下一刻血肉长廊中出现许多造型狰狞的怪物。它们没有具体的形状,外观毫不对称,没有任何美感。血肉暴露在空气中,内脏长在身体外,仿佛另一个世界的造物。
“神明大人,快来不及了,我会在这里拖延时间。”
卡露夏有些慌张地吟唱出咒语,荆条凭空出现,束缚了不少血肉怪物。
“还有我。它们的数量太多了,只有你一个很可能遭遇危险。”
空伦简单地解释后也选择留了下来。
“...我知道了。”
克希拉尔迅速跑向血肉长廊的尽头,艾多玛跟在他身边,清理任何试图纠缠克希拉尔的血肉怪物。
几十秒后,他成功穿过尽头的大门。又是一阵意识的模糊,再次清醒时,他已站在一片海岸。
面前的无垠海洋似乎被抽空了水,他低下头,数千米的深渊令他身体发寒。
在海底,有着一座失落的城市。拉莱耶。
来到深渊底部,克希拉尔的脑海中突然多出一个画面:两块大陆已经彻底被黑暗笼罩,这里没有任何光明和生命的气息,仿佛这里不存在过任何东西。
“世界被夜魇毁灭了。”
同样能看到这个画面的艾多玛总结道。
“至少阴影群岛部分,还有一些同伴。”
克希拉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他这样安慰自己道。
然而,像是在嘲弄他这个想法,又是一个画面传来:
血肉长廊中的怪物越来越多,卡露夏和空伦的魔力最终还是耗尽了。她们的身体融入那群血肉怪物,成为长廊的一部分。在地面上,机凯种部队已经被赶到这里的夜魇彻底泯灭。
“...都不存在了?”
克希拉尔突然感觉到一股恶寒。整个世界,现在只剩下他和艾多玛。
不,还有雷伊顿,还有那个不靠谱的上司!
他不停地在心中呼喊着祂的名字,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个世界已经不在了,你怎么可能得到他的回应呢?”
一个古老的,惊悚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
“...你是谁?”
已经有了猜测,但克希拉尔没敢直说。
“克鲁鲁,你们口中的古神。”
那声音继续说道。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克希拉尔在心中回复。
“你想要杀死我,如果没能成功,那就重启这段时间,对么?”
克鲁鲁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个单词都带有直击脑髓的凉意。
“嗯。就是这样。”
克希拉尔没有否认。
“那你可以来试试...我在拉莱耶等你。”
对话到此中断。
“刚刚有明显的能量波动,是那位么?”
艾多玛待克希拉尔调整好情绪后问道。
“是的,他在拉莱耶等我。我不知道,我该用什么伤害到他...”
“机凯种曾有过一个设想,那就是将一个世界的物质锻造成一柄武器会发生什么。很可惜,最后碍于技术需求过高,它没有被实现。”
艾多玛将云端记忆讲述给克希拉尔听。
“你懂得还真多...”
克希拉尔勉强扯起嘴角。
“我可是很多年以前机凯种某个排行榜上的前三。第一名叫休比,第二名叫阿尔忒,第三名就是我。不过很可惜,前两位很早就注销了。”
艾多玛叙述着自己的过往,露出追忆的表情,不过又很快中止。
“你可以...试试用自己的最高权限,将世界的物质融合在一起。”
机凯种少女认真地凝视着他。
“我尽力。”
克希拉尔叹了口气,然后闭上眼睛,感受起自身权柄和蒂莉娅的奇妙联系。权柄就好像丝线,而蒂莉娅就是丝线控制的木偶,他感觉到自己似乎抚摸着那些线,慢慢地,触碰到了蒂莉娅。接着,他试图将“木偶”捏成一柄剑刃,最后没有任何阻碍地完成了。
他的手中突然多出一柄七彩的物品。它大概呈现剑的外形,远远看上去没有轮廓线条,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它的颜色不断变幻,却并不让人感觉生硬。
“统计完毕。这是本星球近三十亿生命体灵魂所铸的武器。一个不差。”
艾多玛的眼睛里浮现出大量数据。
“共计十八克,这是一个文明的重量。”
感受着世界之剑在手心传来的奇妙感,克希拉尔点点头。
“那么...我也该消失了。”
艾多玛向他挥挥手。
“...什么?”
听到这句话,克希拉尔的心脏本能地震动了一下。
“你还没发现么,站在这里的,只是我的自律投影。”
艾多玛摆弄了下及腰的长发,耐看的五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在...什么时候?”
“护送你进入长廊尽头的门。”
“...”
克希拉尔感觉胸腔有股冰冷的空气在流动。
“好了,你是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个生命了,快去吧,结束这一切。”
见克希拉尔仍然没有走动,她换上责备的眼神,轻轻地推了推克希拉尔。当然,克希拉尔并未感觉到任何力量,这说明面前的艾多玛真的只是投影。
他忽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软弱。
失去了和雷伊顿的联系,失去了同伴,失去了整个蒂莉娅。
克希拉尔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孤寂。而艾多玛,最后的慰籍,也即将消失。
“你说过,要回去的。我已经找回了记忆,知道了自己的故乡。那你呢?”
艾多玛看着他,身形逐渐模糊。
“结束这一切吧。”
她彻底消失了。
“...”
克希拉尔握紧剑柄,来到了深渊底部的拉莱耶。
“你还是做到了。”
克鲁鲁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会杀死你的,克鲁鲁。”
“别急着这么说,我很需要你身上的权柄。交出他们,也许我可以送你回到你的故乡。”
“没用的,你这家伙。”
“那么...看看这个。”
...
意识一阵模糊,乔良缓过神时,眼前已经变成了熟悉的一幕。
他的眼前是家里的饭桌,桌上摆着热腾的饭菜,父母正有说有笑地讨论着未来。
窗外,那是熟悉的都市,街道上的车川流不息。上班族疲惫地挤上地铁,学生们正叽叽喳喳地讨论知识。
好熟悉,真的好熟悉。每一项事物,都足够让阔别已久的乔良流出眼泪。
他试图翻阅自己的记忆,却发现他几乎什么都想不起来。
“发什么呆呢?吃饭啊!”
母亲似乎察觉了他的不对,轻轻弹了弹他的额头。
“你啊,是不是该考虑一下什么时候结婚了?”
父亲放下报纸,义正言辞地说教道。
用的是中文。好熟悉,真的好熟悉。
留在这里,留在这里,留在这里。
乔良听见了自己的心声。
是啊,我刚刚从大学毕业,世界的美好还在等待我去探索。
他这样想着,举起了筷子,和父母攀谈起来。
但是。但是。但是。
有什么不对劲。绝对有什么不对劲。
乔良突然捂住脑袋,因为他有一件重要的事需要回忆起来。
“你这孩子,这是怎么了?”
母亲跑过来检查他的情况。
没有被外界干扰,克希拉尔推开母亲,眼睛通红地回忆起一些事。
“神明大人!”
这是卡露夏的声音。
“安斯塔普。”
这是空伦自我介绍时的声音。
“结束这一切吧。”
这是艾多玛不久前的嘱咐。
还有更多的,无数来自蒂莉娅的声音。
它们加固了克希拉尔和蒂莉娅的联系,并成功使克希拉尔恢复了记忆。
眼前的梦境全部破碎,古神的触手抵在他的额头上,似乎正在修改他的记忆,以夺取克希拉尔身上的权柄。
克希拉尔挥动了世界之剑。
似乎没有想到克希拉尔能挣脱梦境,古神那虚幻且不可名状的身体根本没有任何躲避,两者仅是接触,古神的身躯便瞬间消亡。
...成功了。
克希拉尔瘫坐在地上。
他仰起头,接着,发自内心地笑。
“我选择,重启蒂莉娅。”
这意味着,时间将倒流至他刚刚来到蒂莉娅的那段时间。
不会认识卡露夏,不会认识所有蒂莉娅的人。
他也将回到地球,度过主角般的余生。
但是...好可惜。克希拉尔这样想着,然后抬起头。
这层梦境正在逐渐破碎,他看见了晴朗的天空。
漆黑的天空不见了。夜魇无影无踪。人类国的居民安居乐业,他和卡露夏遇到的那位守墓人也买了一栋房子。密克苏的王放下了执念,前去死神的国度参加轮回。兽人们不再暴虐,他们开始向人类学习。辉煌城的精灵医师乐于助人。
稻草人和瘟疫行会不复存在。精灵国和矮人国和睦共处。许多原始小种族被这两位贤明的君王保护起来,火焰之神造福世界。始祖龙将没来得及说出的真相告诉了五位巨龙,为了防止祂神权遗物上存在的污染外泄,祂不得不囚禁自己的孩子们作为看守。
卡露夏和赫莉斯守护着森林的安宁。艾多玛寻找到了自己的故乡。安斯塔普恢复了记忆。
不老魔女索波娜向黑法师亚瑟斯表白,并得到了后者勉强的答应。红蜘蛛没有再杀害任何人,他成为了一位骑士,于是利亚德没能晋升治安长。
钢铁堡垒的半神成为那里的城主,星光城的城主安然无恙,只是很可惜安斯塔普不再是他的女儿。艾克没有再背叛乌兰家族,最终乌兰家族成为最大的世袭贵族。伊希诺,这位黄金公主得到国王的重视,她成为巴希尔王国最耀眼的宝石。亨利最后依然成为国王,在伊希诺的辅佐下成为贤明的君主。
没有古神的世界,所有人都生活在幻想乡。
世界的齿轮修复了,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运行着。
这个世界唯独少了一个人。乔良,克希拉尔。
只有我不在的世界。他在心中默默评价一句之后,打算寻找办法回到地球。
“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眼前的画面一闪,克希拉尔再次见到了雷伊顿。
他站在克希拉尔面前,尬笑着,但是竟然很养眼。
“作为成功解决问题的报酬,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雷伊顿看着他,哥俩好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恢复卡露夏对我的记忆。”
克希拉尔微微一笑,脸不红心不跳地与旧神明对视。
“没想到是这个愿望...不过,如果她愿意,我可以把你们一起送回地球。”
没等克希拉尔回复,卡露夏便出现在他的身边。
“...神明大人?”
卡露夏有点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此时的雷伊顿已经消失,这里只有他们两人。
克希拉尔明白,卡露夏已经恢复所有记忆,于是有些期待地问道:
“愿意去地球住一段时间么?”
说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地闭上眼。
“当然愿意。”
卡露夏微笑着点点头。
“虽然我不想当电灯泡,但我必须解释一下。作为我的眷者,她有着永恒的寿命。不过因为她的特殊要求,每隔一百年就会让我封印这一周期的记忆。现在的她,只有十二岁。”
雷伊顿有些尴尬地在他心中提醒道。
“咳...我知道了。”
克希拉尔差点被呛到。怕被卡露夏发现端详,他赶紧调整过来。
“那么,我要把你们送回去了。”
“我们以后还会见面么?”
他们在心中同时说道。
“会见面的...都是老乡嘛。”
雷伊顿哑然失笑。随着一阵能量波动,克希拉尔的面前出现了一扇传送门。
“手臂借我。”
卡露夏自顾自地牵起克希拉尔的手。
“...”
克希拉尔忍不住笑出声。
两人一同跨过那扇虚幻的门,开启新的故事和未来。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