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山西起封霞东至黄海,北接荒原南近沧州,可谓是大楚一等一的雄山峻岭。只是这大燕山虽有那奇山异景,不过游客不常来。人迹甚少的原因无非这大燕山隶属北境苦寒之地,猛虎豺狼聚汇于此,良草仙芝有那苦命的采药人寻找,达官贵人自是不愿前来。再加上过了此山就是那草原狄族之地,即便是这大燕山北麓也是时常有狄人出没。
这燕山虽有美景,但天下人却对其知之甚少。偶有文人墨客留记于此,也多是那贬谪燕州的失意官员,这些个失意官员借着燕山美景写些壮志未酬,报国无门的诗词文章。所图倒也是简单,无非是寻找那再回京都的缥缈机缘,这诗词歌赋所写自然也多数是抒发心中志向的官面文章。所以这燕山美则美矣,不过名声却难以广为流传。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这大燕山还是养活了无数穷苦人家。采药人,猎户…每年里春起秋收,无数人在这深山中忙忙碌碌,以求养家糊口能混口饭吃。这些年,天下局势糜烂,风云难定,乱军四起。山中的逃难户也是逐年增多,所以这云图异景倒也是逐渐在燕州境内流传开来。
燕山里的逃户,不用缴那苛捐杂税,虽然日子难过,但好歹能活下命来。穷苦百姓所求无非是那种地收粮,养家糊口罢了。但凡有条活路,百姓们也不至于去当个强人,反了这大楚朝。
官府对这山中情况也并非是一无所知,只是一来燕山险峻,大军难进。二来这大楚朝摇摇欲坠,说不定哪日便改天换地,立了新朝。
燕州主官也不愿调大军进山,若是成了,即使有那功劳,却也是无大用。现在这局势,便是入朝做个尚书恐怕也不如自己这封疆大吏当的痛快。若是不成,大军压境惹得燕州民怨四起,百姓反了,自己恐怕也会家破人亡,做那朝中大臣的纸下亡魂。自然是睁一只闭一只眼不愿多管。如此一来,说不定日后还能留得个清官佳名能在那史书中记上一笔。
临近冬日,大燕山里更是一日冷过一日。山风呼啸北风刺骨,程景坐在家中都觉得难熬,便把那火炉拨了拨,想让房间里多些暖意。
十家村最近也是人迹稀疏,若非确有需要,便是山中的猎户,采药人也是在家里待着,围着那家中火炉,不愿入山求险寻财。
时逢休日,那些个蒙童学子程景早就将其放回家中,让他们不必前来。故而一大早,程景便升起火炉,备好木炭,腿上更是放着黄老丈送来的狐皮厚毯,如此倒也未曾冻着。响午过后,程景酒足饭饱准备去寻那梦中周公解闷聊天去了。
程景酝酿了一个时辰都还无困意,久坐不动腿上酸麻难忍,想着是不是去那院中活动一番,再回来继续苦修那冬眠之法。不过这天寒地冻,一打开房门,外面冷风呼来,连那不多的困意都消了去,瞬间又精神万分,便赶紧关好房门,坐那火炉边取暖去了。
这院中美景看来是欣赏不得了。而自己一时也见不着那梦中周公,程景闲来无聊,脑中不停,想着还是寻个法子解解闷为好。
程景望向屋内,房中之物一眼而尽。自己这家中虽不说家穷四壁,不过是比那平常人家好上一些。想要佳人美婢却是没有的,只能想想过过干瘾罢了。若是有那红娘子为伴闲聊,解解闷,饱饱眼福,倒也是好的。想到此处,程景准备去里屋拿出奇书翻看,寻思着说不定能与红娘子再见上一面,也好结个善缘。
程景想再见那红娘子,也不全是那见色心起,不顾自己身家性命。心中也衡量过一番,这红娘子自从那夜过后,再无消息。若真是那些个魑魅魍魉,早就忍耐不得,取了自己小命。看来红娘子确实是个好人,不,是个好女鬼,想与自己这帅哥探讨一番。想到此处,程景不觉心中火热,更是想与那红娘子聊聊人生哲理,叙些家国大事。
程景把这书抱入怀中,翻开那红娘子那章,如同抱着那倾城美人一般,静等佳人。只是书中红娘子却是未见踪影,想来是不愿相见。
难道是自己心中的些许肮脏念头,恶了书中佳人。还是那日嫌弃了人家,不为红娘子所喜,所以不来啦?程景一时也不知道是何种缘由,只得放下心中杂念,反正闲来无事,便索性去看看书中其他故事去。
好巧不巧,这程景刚翻过红娘子那章,便看到那无笔自书的一行文字:“初闻云图,甚奇。不知何日能见那燕山云图异景。”
程景一时大惊,咋地,这书还自带读心术和记录功能不成,连自己心中所思所想都知道,还记载在这书中。又或者说那道人早就见过那燕山云图,所以记于书中?一时间心绪大乱,不作多想,程景赶紧翻到前文那红娘子那处,看看有无变化。
果不其然,又看到那红娘子文末新增的一行小字:“红娘子夜会一书生,相谈甚是无趣,故忿而离去。”
那云图之事程景不能确定是否是那前人所留,又或是此书自写。不过红娘子那章,他却是是仔细看过的,书中绝无此等语句。再何况,那文末新增的一行小字不正是那夜间自己所遇之事吗。难道这书真有记事自写的功能不成?程景前世今生,听那魑魅魍魉之事倒也是多得去了,便是书本成精也不觉得稀奇。只是这书还会自己写的,却还是头一次见到。
不过程景一想到那书中所写:想谈无趣,忿而离去。又想为自己鸣不平,自己这不是头次见,怕了么,再说了正常人见这事,谁不害怕。自己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正常反应而已。那红娘子也是小气,若是如此,不见也罢。
这般想法,前世大约是个铁直男无疑。
这书无愧书名,专门记载些奇哉怪也之事。如此说来,燕山云图怕也不是个普通的奇景,必然有些神异之处,不然也不会被记于书中。自己免不得还得去走一遭,了了这段因果。不然岂不是也做了那前世里自己又恨又爱的大内总管,让这故事也没个下文,要不得,这事要不得。
只是这大燕深山冬日里又如何去得,自己这一百多斤的肥肉,怕是进了山里就有去无回,喂与那山中猛兽去了。看来自己还需要好好思量,多多谋划,等到明年开春再说。
程景这边还未来得及谋划,就听得屋外传来一阵女子哭闹声:“我那苦命的当家人,你咋就这么去了,丢下我们孤儿寡母不管了啊,我这还怎么活啊……”
程景听这声音感觉熟悉,便赶紧打开院门,只见离自己家不远的王家门前摆着个木板,上面躺着个粗壮汉子,浑身是血。王家女娘子周围则围着一圈村邻,防着那女子陡遇变故,做些傻事。
那板上粗壮汉子,程景也是识得的,那日自己初次入村,这汉子也是那些个守村壮汉之一。平日里王家汉子虽然与自己交谈不多,不过左邻右舍,也算是个熟人。怎就几日未见,竟遭逢此等劫难。
程景不禁在心中感叹:“这世事当真是变幻无常,难有定数!”不过此时想这些也是无用,不如走上前去,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些什么忙,至少邻里之间,好歹也要慰问一声,免得让人孤儿寡母寒了心去。
程景还未走到跟前,便见那村中几位老丈也在其中,其中黄老丈更是愤声说道:“这些个狗官,杀良冒功,怕不是要逼着这大燕山的百姓们都反了去。”旁边众人也是一阵愤斥,说些粗鄙之语。
程景拉过边上围着的一人,问了些情况,细问下才得知。这王家汉子见这天气愈冷,担心家中妻儿的衣衫太薄受不了冻,便选了晴日去那山脚应城采购些布匹好做些厚袄,帮家人熬过冬日。只是这出山容易,回山难,那些个守城衙役见着这些个粗布,便拦着那王家汉子准备多要些酒水买路钱。王家汉子本就因为那冬日将至山间猎物难寻,没有多少闲钱,如今又进城买布,这口袋里的银子自然是所剩无几。如今的衙役还要多讨要些买路钱,心中自是不愿多给。两者争执之时,哪曾想到其中一个衙役竟然凭空诬陷王家汉子是那山中反贼,想要杀良冒功。趁其不注意,狗衙役一刀劈向王家汉子。王家汉子不察,眨眼之间竟连中数刀,等到反应过来,逃回村中,已是血流不止,气绝而亡。
“这可如何是好,自古这衙门中人,官官相护,王家兄弟的仇怕是告官无望啊。”围观之中有人说道。
“自古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我们怕是连那衙门都进不去,如何能告官。”
“哼,若是那衙门不管,我便提了这手中大刀,出山去斩了那狗衙役为我那王家兄弟报仇。”这说话之人程景耳熟,正是那张家汉子,张文清之父。这张王两家都是猎户,平日里也素来要好,想来一时也是义愤填膺,恨不得杀了那狗衙役心中才痛快。
话音未落,便又有那老成之人说道:“不至于此,想来这官府中人,必有明那是非之人,待我等打听一番,再做定夺。”
“哪有那些个繁琐,我这便下山去,如若告官无门,便砍了那厮,也好让他给王家兄弟偿命。”说完也不听众人商议,张家汉子自是提了那手中长刀,出村下山去了。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程景不知怎的,突然想起这句,又想着自己刚才听闻,第一时间也是想的是息事宁人,报官就好。哪有那张家兄弟血性,不免心中惭愧,只觉这前世今生的圣贤书都算是白读了。不过自己这等身手,就算随了那张家兄弟一同下山也不过是个累赘,徒增风险。如果自己有那书中本事,不说成仙得道,便是学了些法术,也好为那王家兄弟出口恶气,不枉邻里一场。
程景心中越想越是烦闷,也对那山中奇景更是心生向往,说不定那了解奇书的机缘就在那云图之中。看来自己也要早做谋划,不然自保之力都无,这乱世恐怕也是只能为人鱼肉耳。
当下也不愿在此处久待,听那胆怯之语,慰问过那王家娘子后,便回了屋中,做那谋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