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层云赤红彷佛日出,然而现在离日出还早,这赤红是由红崖山脚下的大火抹上,整个贫民窟都在燃烧。
“不义之人,必遭膺惩!”术士的声音再次响起。
片刻的集体呆滞之后,最先清醒的人发出撕心裂肺地喊声:“快回去救火!”
“神罚!神罚!”
“呜呜呜!”
“饶恕!怜悯!我可怜的母亲!”
“我的扎克啊!他才一岁啊!我犯的过错和他有什么关系啊!”
人们哭喊着,推挤着,不顾先前战斗造成的疲劳和伤处,争先恐后向山下跑,跑去拯救他们的亲人、居所和家私。
贫民窟的家庭里,小辈夭折一两个小孩、长辈接近中年就死去都毫不稀奇,但也只是亲属用麻木压抑了伤痛而已,并非真的毫无感觉,被一把火将“老”幼亲人全部烧光,任何人都无法承受。
红崖区的棚户虽然破烂,却是贫民们遮风挡雨的唯一屏障。里面一点家私对富人来说再微不足道,也是从事体力活的贫民们生了大病两三天实在不能工作时,赖以暂时撑过去的救命物资——如果超过五天没有工作没有收入,他们就会虚弱到无法再去找工作,恶性循环下必死无疑。
哭哭啼啼,心急如焚的人群如潮水般从红崖山顶大宅退去,留下的葛拉帮派成员如零落的礁石凸显出来。他们大多数人的情况都不好,除了先前被狗咬被踩踏的外伤之外,这些打手也是安家在红崖区的,他们既慑于首领的威严不敢轻易离去,又与撤走的众人一样焦虑忧急,只能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
葛拉先前一直保持潜行的状态周游在红崖大宅正门附近,即使两个副手遇到危险时也未赶过去支援,只为万一术士离开红崖大宅现身庭院,他能够突然给其致命一击。如今术士显然没有必要出来了,葛拉也就脱离了潜行。
“论残忍,今天的我居然还是要服气光神教的信众。”葛拉摇了摇头,轻声叹息。
“你们都走吧,回去找你们的家人。普利克,瑞,你们没家眷要管,把威尔和汤姆带去安全屋,如果那里没烧掉的话。”这名容貌俊美的青年黑帮首领指挥道。说完,他不再关心仓惶退去的手下,也不再审视山下大火的规模,以闲庭信步的姿态,向红崖大宅走去。
葛拉绝不相信神罚,他知道,这必然是术士通过诡秘的手段暗中下手。
帮派在本次战斗中经受了出乎意料的重创,即使杀死这个暴虐到烧毁整个红崖区的术士,所能收获的也只是一场惨胜。但这样的惨胜至少能让葛拉震慑虎视眈眈的其它黑帮,甚至将自己装扮为红崖区的复仇者和救主,低成本获得大火过后一无所有的大量贫民的效忠。相反,如果此时葛拉选择退去,即使老术士不来追杀,其余帮派也必然会对葛拉帮穷追猛打,红崖区的民众也会视暴露的煽动者为罪魁祸首,主动为其它帮派对葛拉帮的打击提供帮助。
受限于财力和渠道,葛拉无法获得帮助其进阶到精锐的营养剂,几年来一直停留在八级中坚巅峰,但他的实力远超同为中坚位阶的九指威尔和魔像汤姆。见识过红崖区两代黑帮党徒的老人诺亚和律师霍利士一致认为,单以个人实力而言,血腥葛拉还要强于红崖区出过的唯一精锐暴徒泰伦。他们的判断是正确的,当初在践约战争中,葛拉杀死的各职业精锐加起来有半打,其中四个是在以多打少的混战中杀掉的,但也有两个是在己方人数实力装备都劣势的情况下,葛拉险死还生斩将夺旗,逆转了局面。
经历无数次苦战的葛拉有强大的自信,术士的那支信众卫队已经人人带伤,基本失去战斗力,那条奇怪的狗能够垂死复原实在是件怪事,但有着丰富战斗经验的葛拉有足够信心判断这复原不会是毫无代价的,那条狗逃走再不出现即是明证。他需要对付的只剩一个术士而已。
这个老术士深不可测,但葛拉的一生中,遇到的各种性命之危太多了。他是一直拼命才走到今天,将来也会继续拼下去,无非是哪一次不凑巧死了而已。
葛拉随意捡起地上一支暴民遗落的木棍,掷向红崖大宅一扇窗户。玻璃碎裂,葛拉攀上窗沿,检视了一下窗后的走廊。走廊空空荡荡无人把守,也看不出陷阱的痕迹,只有刚才扔的那根木棍。葛拉没有犹豫,干脆地从窗沿翻进去,然而本该是地板的落脚处却是虚空,葛拉没有停止下落。他一惊之下迅速调整身体姿态,希望能减少从高处落下的冲击力,可这下落的过程出乎意料的久。随着下落时间变长,葛拉从吃惊到愤怒、又从愤怒到迷惑。
‘我刚好踩中一个用幻术掩饰深坑的魔法陷阱?身经百战,就要这样轻易的死了吗?’
下落时间之长,让葛拉感觉自己是要从红崖之顶落到山脚下了,他干脆放弃调整身体姿态。从这种高度落地必然粉身碎骨,任何增强缓冲的体态都毫无意义,奇怪的是,葛拉没觉得身周有高处的山风,四周也始终一片漆黑。
当下落终于停止,葛拉不甘等待的终结没有到来,只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周围空气潮湿而寒冷。
一双粗糙的大手伸过来,将小小的他抱起。
“哎呀,是儿子,嘿嘿,真是个壮实的小男孩。”
另一双小些的手将他接过,搂在手主人胸前,那里柔软又温暖。
“那么就按之前说好的,男孩取名叫葛拉吧。啊,我亲爱的小葛拉,你怎么皱巴巴的,像只小猴子。”
婴儿不由自主地哇哇大哭。
第一双手是父亲的,第二双手是母亲的。
葛拉重新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