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了几个月,便到了望卿的四十大寿。前几回的大寿不是在为生活而打拼,就是身在异乡避难。现在不仅生活安定了,靠着当年积攒下的钱也不愁吃穿用戴了。这回如果不好好庆祝一番,那是实在说不过去了。虽然是想要好好庆祝,但是望卿却也不想大操大办,只想将亲朋好友叫到家中热闹热闹就好。
即便这样,寿诞之日的中午刚过,亲朋好友便来了不少。还好他买的宅院够大,人再多也不会感觉挤。只是来来回回地招呼客人忙坏了家里的两位夫人——秀兰和依秋。这时候,那俞瑨上学还没有回来,说是要傍晚才能回来。
当天边的夕阳还剩一丝光亮。这时远远地就听俞瑨的声音:
“我回来了。还有一位大叔,也是来拜寿的,不认识路,和我一起来了。”
这时秀兰还在门外招呼客人,便看见了这来拜寿的大叔。可这大叔却不是来拜寿的。因为这大叔是旧相识了——杨凡。俞瑨自从出生也没见过这个表叔,怎么可能认识呢?却当他是来拜寿的,将他领回来了。
秀兰没想到他当年去当兵,这时回来了。可这回来是回来了,只是少了条腿。只见他拄着一副拐杖,身旁的俞瑨还搀着他。
秀兰认出了他,赶紧将他搀进家里,急忙地高喊出望卿来看。望卿听他这般火急火燎,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便赶紧出去看。
只见那秀兰搀着杨凡站在院子。
望卿呆呆地看着那杨帆,顷刻才反应过来,急忙上去,拍拍他肩膀说道:
“你回来了?”
杨凡看了看望卿,笑了笑,只说了一句:
“回来了。”
言罢,他便再没有说话,可那望卿却打开了话匣子一般,紧着说道:
“你好像比去的时候黑了。你可不知道,你这一去,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没想到你还能找回来……回来就好啊,回来就好啊!”
说罢,又将他搀了进去,将家里的人都介绍给他认识。杨凡没想到他已经有了两位夫人,而带他来这里的青年便是望卿的儿子,对着望卿说道:
“表哥好福气啊!”
望卿却自顾自地泪流了两行。杨凡见他哭了,便安慰道:
“我不是回来了吗?哭得什么呢?”
望卿便赶紧抹去眼泪,嘴里兀自说道:
“不哭,开心,开心啊!”
却也是嘴里说着,眼里哭着。这一哭哭啼啼的,便到了晚上了,照例是要请亲朋好友吃酒宴的。亲朋好友既然是来拜寿的,望卿肯定是安排好了寿宴。
夜色刚刚朦胧,他便叫人在家里挂满了红色的灯笼,寿宴也排了好几桌,热闹非凡自然是不用多说。众人向望卿道了些长寿吉祥的话语,便开席了。寿宴十分丰盛,宾客们乘兴而去自然也是不用多说。
单等那寿宴散去,望卿便搀着杨凡坐在了一起,两个人互相说起了以往的故事。望卿的以往大家肯定知道了,那么杨凡的呢?
想当年他去报名从军。写了个名字就被带去了国民党的军队。
作为一个新兵蛋子到了军队里,却连一把枪也没有,只发给了他一把有缺口的大刀,一到白天就是拿着大刀训练,想来到了夜间自然是休息。可那班长却是个欺负新兵的人,每日夜间还要他们去打扫卫生。起先杨凡去扫了三天,可这天天要去,他便不愿意去打扫卫生了,便和那班长对了几句嘴。好巧不巧,他们争吵的时候,连长来查看新兵人数,便一下子记住了杨凡。
第二天便把他叫去了,问他为什么与班长争吵。杨凡便把事情说给了连长听,谁知道那连长说道:
“别人都去打扫卫生,你为什么不去?”
杨凡回道:
“我来当兵是为了上阵杀敌的,不是来为他打扫卫生的。”
“好!”连长拍着桌子说道:“有骨气!”
正当杨凡纳闷他是在夸自己还是在骂自己的时候,他却又说道:
“你个新兵蛋子,不听上级命令你还有理了?”
杨凡又不屑地说道:
“我看他除了比我早到两天以外,就没别的了。凭什么要我给他扫地?”
那连长又上下看了他几眼,说道:
“你小子还不服?”
“我就是不服。”
谁知道那连长又说道:
“你要是能撂倒你们班长,我让你当这个班长,怎么样?”
“行啊!”
说罢,他便把那班长叫来了。杨凡自小在黑道的家里长大,再不济拳脚功夫还是会点的,三下五除二一脚便踹倒了那班长。那班长气不过,拍拍身上的土起来要和杨凡再来。没想到又被他抓着腰一下给扔了出去,摔得一身的土。那班长似乎还要再来。那连长急忙叫住两个人。这一下不仅全连都对这个新兵蛋子刮目相看,就那连长都十分的赏识他,便直接升他当了排长,发给了他一只新的步枪,又给他一把手枪。
后来,他们的部队有了战事,这战事倒是不大,派他们部队去剿匪。那匪巢就在黑风崖,匪首叫赵武,匪徒也才不到百人。杨凡打仗敢拼,一路攻上了黑风崖,逼得那匪首赵武走投无路,只好从那悬崖上跳了下去。部队中有人怕他没死,还下得崖去寻到了他的尸体,补了几枪。
说来这黑风崖,望卿是知道的,毕竟当初从那里路过;说来这赵武,望卿也是认识的,就是当初绑他上山的匪首,也是当初受过俞家恩惠的人,也是送望卿下山的人。望卿听他说到这里,不禁一阵唏嘘,没想到自己的表兄弟杀了当初自己的故交。但他也知道,这是命令,他也没有办法。
不说望卿,单说那杨凡。剿匪回来又在部队打了好几次胜仗,上级十分高兴,又升了他当连长。
转眼到了北伐战争的时候了,他们一路北上,他也一路升官。打到天津的时候,他已经是营长了。
这时,他便想起了为家人报仇,没和上级打招呼,便直接带兵去荡平了那许通的惊石帮。谁知道第二天的报纸上却写成了:一家码头运输公司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被天津城里的守军枪杀了。这事传到了上级的耳中自然是不悦的,一来是为了安定民心,二来也是为了保护他,便将他调到其他地方驻守,官职自然也是降了一级。
可到了其他地方没几年,就发生了西安事变。蒋介石改变了其“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决定将枪口一致对外。这样一来,前方战事又吃紧了,他也自然被调上了前线。可想到:那日本兵的武器装备十分厉害,他们部队被打得节节败退。一直退到了湖北。
后来一直就驻扎在湖北准备与日本人拼死一战。没想到:日本人动用了轰炸机,那炮弹就像下雨一般往下落。
在一次大作战中,有一颗炮弹即将要落在他身旁。幸亏他身旁的警卫员——二虎一把将他推开了。等他回过头去看二虎的时候,只见那二虎还对着他笑,可不一会二虎便被炸得粉身碎骨了,他自己也被炸断了一条腿。受了这样的疼痛,他也晕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自己却在医院。断了一条腿自然是再也上不了战场了,他便在医院里安心养病。后来,病好了,上级说仗也打完了,他也就自然而然地离开了队伍。可他离开了队伍,一个人能去哪里呢?
他想着当年分开的时候,望卿说是去九江了。他便来到九江,想要找自己的表哥——望卿。没想到刚刚到九江,就遇见了俞瑨放学,便向他问路。俞瑨就将自己引回了家中,谁也不曾想到正赶上了望卿的寿诞之日。
两人正说着话,望卿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言道:
“你等一下。”
言罢,就赶紧去房中拿出了一个盒子。这盒子似乎多年未开启,上面的锁眼都锈死了,望卿就算是有钥匙可能也打不开了。
想这盒子是当年杨凡的母亲给的,年月颇久了。说这盒子里面是二十根金条,可谁也没打开看过,也不知道真假。当年杨凡去投军,望卿对他说:他要是回来便将这二十根金条还给他。今天他回来了,他便将这盒子拿出来了。
可没想到的是:杨凡却不要。他说道:
“当年我去投军愿想着是回不来的,没想到老天爷让我活着回来了。像我这样经历生死的人,谁还将这金钱放在心怀?你就收着吧,以后会用得到的。”
望卿拗不过他,也只好依他,可想来想去这钱毕竟是杨凡的,自己将它用了,总是不行的。可放在这里,长此以往,难免会将他用掉,想着怎样将它捐出去或者资助出去才好,望卿便和杨凡说好,这钱以后要是有机会,便将它捐出去。杨凡自然也是同意的。
夜色早已暗了,大家也该安睡了。秀兰早已给杨凡安排好了房间,望卿便搀着杨凡回房中,又说了几句便各自去安睡了。
可当大家刚刚躺下的时候准备进入梦乡的时候,就听见从那杨凡的房中发出来一声大叫,众人不知道怎么了。
望卿听见这叫声,便急忙去看。
进了房间中,只见杨凡坐在床边,喘着粗气,满头的汗。望卿问他怎么了,杨凡擦擦汗才说道:
“刚刚将睡未睡的时候,做了个噩梦。梦见天上下起了炮弹,那死去的警卫员——二虎一直对着我笑,笑得渗人。我心里害怕,就叫出了声。”
这事过了这么久,他却还心有余悸,想来那次的战场让他终身难忘了。望卿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好言安慰他。他也知道自己是被吓怕了,便喝了口茶,定了定心神,安睡了。望卿见他要睡了,便将灯吹去,自己也回去安睡了。
杨凡睡下不久,便又做起了噩梦,还是那个梦,这回却不那么害怕了,却也被吓出了一身汗。确实,这般生死一线的事,谁能忘记呢?
可是这般长此以往,如何叫人能够安睡呢?他便想着找一个真正的安身之所,能够远离这个如梦幻般的世界,让自己的心灵有一个避风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