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已寻到所觅之人,忽而思及还未向韩公道谢,此番离去,似乎于理不合。”端坐下首的男子一身棕色长袍,剑眉星目,他面带浅笑,对着老者的怠慢毫无局促,从容说道。
“哦?”老者双眉微微上挑,“原来周室武夫也知礼仪?”
“韩公何必语中带刺,我乃受李丞相所托,为其转达书信以会故人。”棕袍男子不愠不怒,依然慢条斯理。
韩熙载一声冷笑,“若非惟珍之书,你何以能入我水榭之内,我南唐国君虽甘为江南国主,但我韩熙载毫不惧你周室淫威。”
“都道韩熙载放荡不守名检,韩公不羁,今日见识了。”对上韩熙载的目光,棕袍男子亦不示弱。
韩熙载微微侧身,变换了一个更为闲适的姿态,面上勾起一抹冷笑,“如今,你已周全礼数,可安心离去。但过门是客,又是惟珍之友,夜色已深,我也不便谴客,去留随君,老夫今日甚为疲累,亦不相陪了。”韩熙载说着,一双眉眼缓缓合上。
此人为周室夺取淮南十四州立下大功,今日让他进入水榭,相助与他,全因是李谷之友,想当年他与李谷在正阳分别,举杯痛饮,曾戏言吴若用他为宰相,必将长驱以定中原。李谷笑回,中原如果用他为相,取吴国如同探囊取物。一别经年,李谷早已封侯拜相,而自己却毫无作为,韩熙载心中五味杂陈,更是无心与棕袍男子再做周旋。
“在下不意再叨扰韩公,只还有一事相问。”棕袍男子饮着茶水,慢慢说道。
“何事?”韩熙载微睁双眸,看向男子。
“那名唤云扬的白衣少年是何来历?”棕袍男子面无波澜,提及云扬二字时,眼中却冷凝无比。
“你问此作甚?”韩熙载一个翻身,从躺椅上坐起,双目带着深深的警觉,眉眼紧拧盯着男子。
棕袍男子执起杯盖,在茶盏上轻轻拨弄,古铜色的手背上一处疤痕似还带着血迹,他笑意甚为平和,道:“只是好奇,翘轩宝帚究竟出自哪户高华门第。”
“将军既非江南人士,知晓也无甚有益,不问也罢。”韩熙载极力表现出从容闲适之态,后背却早已僵直,手指在不觉间已紧紧拽住了袍袖的一角。
韩熙载不得不承认,眼前年纪尚轻的棕袍男子虽一脸平和,但身上却透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凌厉气势,此人日后定非池中之物。
今日问及云扬,绝非幸事,若因己故,让云扬生出好歹,他万死也难辞其咎。韩熙载心中思虑着,看着棕袍男子的目光越发晦暗起来。
“韩公既不肯相告,也不便再叨扰,今日多谢韩公,在下先行告辞。”棕袍男子放下茶盏,忽而起身一礼,转身的刹那唇边似挂起冰冷,一双眼眸晦暗如夜,升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肃杀之意。
这一切没能逃过韩熙载的双眼,他一个冷颤,面带愁容,心中久久想不分明:云扬何时与此人有了交集。
午后的阳光穿透纱幔,一缕金色折射在汐芸清丽的脸庞上,她的眼婕微微扑动,一支纤白的玉手抚上额头,昨夜酣饮过度,今日睡到日上三竿仍觉头疼欲裂。
对着头上的穴位一阵轻柔,汐芸忽而忆起昨夜之事,她好像看见了暮楚,一个激灵翻身坐起,发现自己置身在一张紫檀木床上,四周的蚕绢依旧如梦似幻,和昨夜送紫鹃来时并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