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上,阿洛掩着面不断的打着哈欠。
子桓轻声笑道,“也只有你对这样的场合漫不经心了。”
阿洛喝了一口茶,看了一眼在丽妃近前坐着的任氏,带着醋意说道,“是啊,你真不该带我来这种场合。”
“二嫂,我敬你。”子健坐在一侧对阿洛举起了酒杯。阿洛微笑着和他点了一下头。转头看见了淳于意坐在对面正一张笑脸看着自己,阿洛微笑着点了一下头,和他对饮了一下。刚要移回目光,又感觉有一双冷冷的眼神在望着自己,转头看见了坐在对面的子彰,阿洛又举起杯子和他对饮了一杯。就这样,你一杯,我一杯,不知不觉便有了些醉意。
直到日影西斜,宴会还没有安静下来,阿洛一只手拄着头,独自往杯子里倒着酒,采萱给阿洛倒酒,俯下身轻声说道,“小姐,皇上似乎在看你呢?”
阿洛看过去,正遇上皇上玩味的眼神,她忽然清醒了几分,想到这可是群宴,有天子在的,怎么能如此放松呢?她微笑着端起酒杯,遥敬皇上一杯酒。只见皇上低声对身旁的近侍说了几句话,便起身了。
正当阿洛四处寻子桓的身影时,近侍走到了阿洛的近前,轻声说道,“姑娘,皇上请您移步到楼上说话。”
阿洛示意采萱不要跟的太近,紧了一下披风跟着侍卫向楼上走去。
乳白色的纱帘随风起舞,楼上点的薄荷香沁人心脾。献帝远远地站在廊下,静静地看向阿洛,目光冷静克制。
“子桓一定没有告诉你,你就是当年的万年公主吧?”献帝说完似乎等着阿洛的反应一般,没有继续说下去。
阿洛停在了门口,双手持平,将头埋下,说道,“民妇自记事起就一直住在外租家,陛下所说,民妇实在惶恐。”
献帝快步走了过来,他抬起阿洛的头,盯着阿洛的脖颈处问道,“链子呢?你没带在身上吗?”
阿洛这才想起,献帝所说的这条链子,是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一块虎形的金镶玉,今天来之前,因为要穿的郑重一些,子桓特意帮她取下来。万年公主?之前被关在冷宫的时候,冷宫的老嬷嬷就这样说过,后来子桓并没有跟自己提起过,只是依稀问起了这块玉佩的来历。
献帝似乎有些遗憾,也有些失望,他转过身,说道,“难怪你不记得,那时候你也只是襁褓中的婴儿,我若不是四处打听,恐怕也不知你竟是先帝爷的骨血,先帝爷为保你一命,将你送到了汝南王府,几经周折,后来,汝南王府被董贼所害,没想到你竟成了甄家的女儿。”
“陛下所说,民妇并不知情,会不会是认错了人。”阿洛脑子有些乱。外祖父从来没有对自己提起过,临终前只是反复嘱咐二哥,“千万不要带阿洛入宫,永远不要嫁给皇室”。
“不会错的,你的左肩有一朵梅花胎记,你出生的时候侍女谎称你是个皇子想偷梁换柱,却不想阴差阳错,将先帝爷御赐的虎贲带出了皇宫。”
阿洛不知是酒喝的有些多,还是站久了有些脚麻,亦或是从献帝这听到了自己的身世有些恍惚,她险些跌倒在地,被子桓一把扶住。
献帝刚想奔过来,子桓从外面走了进来,说道,“陛下,微臣莽撞,请您责罚。”
献帝看见子桓,说:“你来了。阿洛既然是万年公主,朕想着让她认祖归宗,也不枉费我多年来寻找她的苦心……”
未等说完,子桓跪在地上,说道,“陛下,万万不可。朝野上下人尽皆知,王美人生的万年公主和女官所生的皇子一并殁于那场宫廷之变。若皇上将阿洛带回宫中,恐怕……会引起朝臣的争议。”
献帝坐下来,沉默,沉默,三个人沉默了好久。
献帝突然笑起来,说道,“也罢,既然阿洛如今一切安好,那就好,那就好。”
“改日,我会和阿洛一起,亲自入宫将虎贲归还陛下。”子桓说道。
“罢了,如今有曹家在,我要虎贲有什么用。”献帝说完,意味悠长的看了阿洛一眼。
阿洛只觉得一股寒意冷到了心里,皇上的眼神并不是爱怜,也不是欣喜,却有点冷冷的。
……
回府的路上,子桓和阿洛两个人坐在车里少有的沉默。
“没有话要跟我说吗?”阿洛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沉默。
“没有。”子桓冷静的说道。
“之前袁府老夫人留给我的东西说我就是万年公主的时候我是不信的,在冷宫的时候,冷宫的老嬷嬷也说我是的时候,我也是不信的,今日陛下说我就是万年公主的时候,我虽将信将疑,却也是不信的,可是这些你早就知道了,是吧?”
子桓不语。
“你接近我,也是为了那个虎贲?”
子桓去握阿洛的手,阿洛移开了。她别过头说道,“我并不是为了你因为万年公主的身份,或是为了那块虎贲接近我而生气,我气的是你为何不跟我坦诚相告。”子桓将阿洛的头强行扭过来,压抑着声音说道,“这些年来,我对你的情分,一丝一毫都是真的,还须我多说吗?我不说,自然是为了你好。”
……
到了曹府,子桓跳下了马车,伸手来扶阿洛,阿洛却自顾自的跳了下来。
子健站在门庭外看见子桓和阿洛,见子桓没有转身随阿洛一起过来。问道,“二哥,不进来吗?”
子桓这才转过来,说道,“我和阿洛去母亲房里看看母亲。一起进去吗?”
子建点头,三个人一前一后向内院走去。
刚走到内院的门口,辛侍卫跑了过来。子桓对阿洛说:“我有些事情,你先去母亲那里等我。”
阿洛面无表情的回道:“不用理我,你去忙吧。”
“二嫂,四哥,快来,母亲这里有新玩意。”清荷一看见阿洛便跳了过来,拉着阿洛坐下来。
“二嫂,你快尝尝,这是西域新送来的葡萄,你尝尝。二哥最是喜欢,一会你给二哥带点回去。”清荷叽叽喳喳的说着。
卞夫人指着子建说:“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子建说:“我也有话和母亲说。”
阿洛很知趣的起身说道,“母亲,没什么事,那我先回了。”
卞夫人一边喝茶一边说道:“自家人,不用回避。”
阿洛本想借机先回府里,这样一来,便又坐了下来,她回道,“是,母亲。”
清荷给阿洛使了个眼神,意思是没关系。
卞夫人看了一眼子健说道:“子桓如你这般大时,早都已经成婚了。我明日就同你父亲商议迎娶崔家小姐的婚事。另外,你父亲的意思,那蓉儿姑娘出身勾栏,既是皇上赐婚,就作为你的妾室吧。”
子建脸色微变,说道:“母亲,莫不是我听错了。”
卞夫人看了他一眼,似是说与他听,又似是说与旁人听的,“你娶几个妾室都可以,但正室必须与我们曹家门当户对。”
子建求道:“我与蓉儿两情相悦,我不能让她只做一个妾。”
卞夫人丝毫没有生气,说道,“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只告诉你,这是圣上钦定的婚事,父母之命,不可能由得你胡来。”
子健跪在母亲的面前,迟迟没有起身,过了良久,他说道,“是,母亲。”
卞夫人长叹了口气,爱怜得看着子建说道:“你以为情意能持续多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再深的情意,到最后,都是平平谈谈。夫妻之间和生意伙伴差不了多少,你给她所需,她给你所需,你尊重她一分,她尊重你一分,一来一往,细水长流的经营。”
说完,看向阿洛,说道:“我说的可是这个道理。”
阿洛不敢反驳,恭敬得回答,“是的,母亲。”
卞夫人深吸了口气,扶着侍女的手站了起来,走到子建身旁,扶他起来,说道:“相信母亲,这都是为了你的将来着想,那蓉儿小姐若是真心为你,必不会阻挠。”
阿洛不明白卞夫人所说的,将来,是什么意思,但是阿洛看的出来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宠爱。
阿洛起身,对卞夫人说,“我忽然想起子桓交待我的事情,我先退下了。”卞夫人点了点头。
阿洛关上房门,只听子建对卞夫人说道,“母亲,我并不想做世子,让二哥去做世子……”
卞夫人生气的训斥道,“住口,都是我把你宠坏了。”
……
一个人回到东院,躺在榻上,深秋的夜里格外凉爽,阿洛想着卞夫人的话,想着宴会上的事情,愁肠百转,她想起当初子桓为了自己,断然拒绝了父亲让他与江东联姻之事,为此父亲大动肝火,让他在家赋闲了好长时间。
今日宴会之事,她虽然恼怒子桓没有坦诚相告,却也知道其中定是有什么隐忧,只是他这个人,向来有事不愿说出来。想到这,阿洛叹了口气。
采萱端着汤婆子说道,“小姐,明日宴会还要继续,你早些休息吧。”
夜里,阿洛醒来发现自己枕着子桓的胳膊,她一动,子桓便紧了紧胳膊,似乎是呓语一般说着,“阿洛。”
阿洛想着宴会上皇帝的话,不禁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