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意歌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光脱身子，身无寸缕，而在其旁的却是一位头发胡须斑白，年过半百之人，同样是毫无衣衫，身无寸缕。
意歌瞬间呆滞当场，一切皆已明白过来。
自己的丈夫朗清波由此至终，皆没有拒绝乡试主考官的提议，只是在自己的面前否决而已。
意歌至今没有回忆起那天的早上是如何度过的，对于那天早上的记忆也就只有乡试主考官与朗清波的那两句话。
“一时妓籍、一世妓籍。断无翻身、回头之日。一入妓门，则永世为娼”乡试主考官道。
“你本是妓娼一类，现今不过是让你为我的功名仕途，作出小小牺牲，竟然要死要活，自命清高。偏要让我用如此手段，才能让你就范，真是让主考官大人扫兴。”朗清波道。
此后，朗清波自然是如愿以偿，名列桂榜，考上举人。
而意歌心若死灰，原本想等朗清波回府，拉他一起共赴黄泉。但朗清波高中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府，有人言其直奔京城消失不见。
意歌最后手持玉簪，刺入喉咙，自尽于府内。
女鬼意歌自回忆中清醒过来，神情极度平静，像是终于与人叙述过后，似想得到一丝安慰、想得到一丝自己所想、所行之事得到一点点的认可。
不是不再怨恨，而是满腔浇灭不了的怒火、恨意、杀伐之意，不断刺激、提醒着自身要冷静，就这样女鬼意歌静静看着面前的岳烨道。
“岳公子，倘若换作是你。你能放过朗清波这面兽行之人，放下心中的执念、恨意，投胎轮回吗？”
半夜，现已不知是何时，屋内一人一鬼。
女鬼意歌就这样寂静无声，看着岳烨。
就像之前所说，现在女鬼意歌某种意义上将抉择权，交予岳烨，就似等着他的言语一般。
岳烨也明白过来，就像刚刚之前女鬼意歌所说的那样，只要他点头说句：换作是他能够放下。
女鬼意歌可能就不会再纠缠他，虽不一定就像她说的那样会随之放下，但决对、决对、决对不会再纠缠他。
能吗？可以放下吗？仇恨二字，真的就那么简单能够说放下就放下吗？
自己有什么资格、权利、角度，让其放下仇恨。
自听完女鬼意歌的经历之后，岳烨亦是怒火中烧，让他说出放下那两个字真是做不到，不是没有试过昧着良心试着说出，但每次都有块巨石堵在心口上，如鲠在喉。
岳烨双眼微闭，女鬼意歌的话语，不断叩击在其心上，声音不断在脑海中回响，也就是这时，他终于明白清楚了解到前世的那句话。
侠以武犯禁。
犯禁，只因还有法所管辖不到的地方。
女鬼意歌见岳烨，微闭双眸，不言不语，继续道。
“妾身虽一开始带着别样的目的，与朗清波结交。但妾身自问，嫁与其之后，从没有做过一点点出格之事，屋内所有事物，打量的井井有条。妾身虽是命不好，幼年之时，流落娼门，但是妾身自娼门破门而出，仍是清白之躯，难道真的是一入妓则永世为娼？难道妾身不满自己原先的命运，想脱离苦海，这亦有错？”
一入妓则永世为娼。
岳烨对于这点到是没什么好说的。
见仁见智而已。
前世笑贫不笑娼之事多如牛毛，再加上岳烨囊里乃一个二十世纪来的灵魂对这些陈旧观念，亦是不会认同。
毕竟在岳烨眼里，女鬼意歌可以称得上、配得上周敦颐那句。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女鬼意歌犹自发泄着自己内心的心情道。
“妾身自此至终，最大错误就是瞎了眼，看错朗清波这狼心狗肺之人。
当年乡试主考官，早在数年之前，其致仕之后，再无官气护体，妾身就将其魅惑诱杀。
并且从其口中知道朗清波，现在是三品礼部右侍郎，终日在京城紫禁之地，国运金龙之下，妾身实是没有丝毫办法！”
愤怒之下的女鬼意歌，飘荡于半空之中，身上衣裙顷刻间，由白变红，一袭血红衣裙极其妖异、早已按捺不住的杀气、煞气瞬间透体而出，屋外本隐约传来的虫鸣，亦为之消隐。
岳烨对此时的女鬼意歌，没有感觉丝毫的害怕，有的只是一脸的怜悯，其越是愤怒、杀机凛然，岳烨越是觉得为其惋惜、觉得其可怜。
所托非人罢了。
岳烨正色的看着，女鬼意歌道。
“意歌姑娘，稍微冷静一下。”
女鬼意歌，平复着自己的内心，在次飘落座椅上，衣裙亦随之变回白色。
岳烨再三思虑，就如之前未听女鬼意歌讲述时所自己想的一样。
他对这些惨绝人寰之事，看不惯，所以亦是不会劝其放下，但涉及到一个朝廷三品大园的礼部右侍郎，却也不敢大包大揽遂道。
“白衣姑娘，小生不会对你说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类的话语。
因为小生知道那样不现实，小生只知道什么叫做快意恩仇，此事若发生在小生身上，想来小生亦会如此。
是以小生愿助意歌姑娘一臂之力。
未来之事，小生不知自己能走到哪步，但是小生亦要对自己一家数十多口人命负责，到时只能量力而行，意歌姑娘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女鬼意歌，稍显激动，再次起身，微鞠行礼，颇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感，对岳烨道。
“妾身先行谢过岳公子的援助之恩，妾身本已绝望，岳公子能够帮忙，已是天大的恩情。妾身岂敢乞求太多，成与不成，皆乃天意。”
“既然如此，意歌姑娘，不如跟随小生身边，免得流离失所，无处安身。亦不要再四处谋害无关人员之命，需知你日后轮回转世之前，皆要在地府赎清自身罪孽！”岳烨对女鬼意歌劝道。
女鬼意歌见岳烨肯帮忙，自然对其之言从善如流。
一人一鬼的对话自此结束。
屋内也随之恢复安静，烛火熄灭。
岳烨躺在床榻上，翻来复去，旧旧无法入眠，脑中全是女鬼意歌的经历，起身走至庭院中，看着漫天星光，皎月，最后注视着水池上那朵青莲，吟道。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而隐末在窗帘之后的女鬼意歌，鬼语细不可闻。
“莲吗？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