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月十一，
天气晴好，
有风，
带着空中的香气吹在人的脸颊上。
大头捕快和小头捕快呆呆地站着，
他们两个人仿佛雕像一般，，
两个奇怪的雕像。
他们望着一堆废墟，
大头捕快的脸在颤抖，
不停的颤抖。
因为他在废墟前看到一样东西。
一样令他发抖的东西，
一支飞镖，
玉柄龙头飞镖。
这支飞镖很美，拿去古玩店卖的话应该会有一个好价钱。
可是并没有人希望这支飞镖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因为这支飞镖是青龙会的象征。
可怕的青龙会。
大小头突然奔向了那堆废墟，
他们疯狂的用自己的手刨着废墟。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这里会成为一堆废墟，
这堆废墟昨天还是一个房子，
一个温暖的房子，
无论是什么样的房子总有一天都会变成废墟，
就像人都会死一样。
房子总是比人活的时间长，
至少向来都是如此。
可大小头此刻却希望房子里的人能够活着。
能够毫发无损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小头捕快从灰烬中刨出一样东西，
这样东西令他头皮发麻。
一柄烟袋锅，
烟袋锅已经被烧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上面还残留着余温，
大火过后的余温。
一旁的大头捕快看到这柄烟袋锅也怔住了。
他呆呆地跪在废墟中。
烟袋捕快并不会让烟袋离开自己，
因为这是烟袋捕快最心爱的东西，
他总是会一刻不停地把他叼在嘴上。
尽管吐出的烟总是会呛得大小头眼泪直流，
烟袋捕快叼着烟袋的时候总是会让大小头感到敬佩，
烟袋捕快仿佛吸一口烟就能做出很多决定，
十分正确的决定，
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在办案总是很快，
破案也很快。
而现在这柄烟袋锅孤零零的，
不仅如此还黑漆漆的。
这只能说明一点，
他们的主人已经死了。
“他已经死了。”小头捕快道。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大头捕快静静的跪着，
仿佛没有听到小头捕快说的那句话。
二人沉默许久。
一阵风吹过，
卷起废墟中的尘灰，吹到二人的脸上。
大头捕快揉了揉眼睛。
“你凭什么这样说？”他终于开口说道。
“因为他家已经被烧成了一堆灰烬。”小头捕快道。
“那也只是家没了而已。”大头捕快道。
“因为他的烟袋锅子现在已经没有了主人。”小头捕快道。
“那又能说明什么？”大头捕快反驳道。
“他从不会让自己的烟袋离开自己的。”小头捕快道。
“万一是他慌乱中抛下的的呢？”大头捕快问道。
“我也希望是这样。”小头捕快叹了一口气。
“可在青龙会面前没有希望。”小头捕快又道。
他手中拿着那支玉柄龙头飞镖。
大头捕快无言以对。
因为他知道小头捕快说的都是事实。
他们两个都是捕快，
两个相信事实的捕快，
他们只会相信他们亲眼所见的事情，
因为眼睛不会欺骗自己，
可现在他们相信了一件事，
相信烟袋捕快已经死了。
他们并未看见烟袋捕快的尸体，
没看见尸体总会有一些希望，
可他们看见了一样比尸体可怕一千倍一万倍的东西，
青龙会的飞镖。
他们都知道一件事，
青龙会不会给人留下希望，
一丝一毫都没有。
当他们要杀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就不会再存在于这个世上。
他们不得不相信，
相信这个沉重的事实，
烟袋捕快已经死了。
“我们该怎么办？”大头捕快说道。
他的眼眶微微泛红，眼睛里还噙着泪。
小头捕快看向大头捕快，
他觉得大头捕快这般模样实在太过滑稽，
明明是一个大男人却眼泛泪花。
换做平时他一定会狠狠的嘲笑一番，
可现在他却笑不出来，
不仅如此，
他现在也想哭，
放声大哭。
谁说男人不会哭？
这世界上的每个人都会哭，
任何一个人，
无论再怎么铁石心肠也好，
他总会有哭的时候。
小头捕快还是忍住了哭意，
他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双眼。
“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小头捕快回答道。
二人对视着，
空气又变的很安静。
他们两个人并不是寡言少语的人，
相反他们的话还很多，
令人讨厌的多。
而他们两个现在像哑巴一样。
因为事情实在发生的太突然，
令人意想不到的突然。
谁也不会想到昨天和你一起说说笑笑的人今天就变成了死人，
连尸体都找不着的死人。
“这件事情很奇怪。”大头捕快道。
“怎么个奇怪法？”小头捕快道。
“为什么青龙会会杀死他？”大头捕快道。
“江湖中的人都知道一件事情。”小头捕快道。
“什么事情？”大头捕快道。
“青龙会杀人不需要理由。”小头捕快道。
“可是他死的很突然不是么？”大头捕快道。
小头捕快微微点头。
“不仅他死的很突然，最近我们身边也发生了很多突然的事情。”小头捕快道。
“比如在同一天死了九个人。”大头捕快道。
“还有一件很奇怪的事。”小头捕快说道。
“那个通缉犯？”大头捕快恍然大悟。
小头捕快道：“不错。”
“你还记得西湖酒馆的那七个人加上一个老板是怎么死的吗？”小头捕快又问道。
“他们八个人全都是中毒而亡。”大头捕快道。
“逃跑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小头捕快问道。
“王伯。”大头捕快回答道。
“你认识这个人？”小头捕快道。
“不仅不认识，连他的名字也没听说过。”大头捕快道。
“我也是如此。”小头捕快道。
“可我们是如何知道他的名字的？”小头捕快又问道。
“是烟袋告诉我们的。”大头捕快道。
小头捕快点了点头道：“他说过他认识那个叫王伯的人，不仅如此，他还叫我们不要追查他。”
大头捕快道：“我虽然很想知道是为什么，但是他说的话总是对的。”
小头捕快道：“我们这几天也确实没有在追查他。”
大头捕快道：“可还有一点我实在很好奇。”
小头捕快道：“你好奇的也正是我好奇的。”
大头捕快道：“他明明让我们不再追查王伯，可是偏偏又在城里贴上了通缉令。”
小头捕快道：“正是这点。
大头捕快道：“你觉得王伯和这件事情有关？”
小头捕快摇了摇头道：“我并不觉得。”
“可眼下我们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他又说道。
大头捕快道：“我们要抓住他。”
小头捕快道：“不一定非要抓住他，如果他不是杀死那八个人的真凶呢？”
大头捕快道：“既然这样那就要让他找出真凶。”
小头捕快道：“我一直相信烟袋的话，既然他说王伯不是真凶，那么他就真的不会是真凶。”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悲痛。
大头捕快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要找到他。”
小头捕快点了点头。
“那就出发吧。”他坚定地说。
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
那对废墟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唯有院墙边的那棵大槐树还在抽着芽。
槐树上系着一根布条，
白色的布条，
布条随春风微微飘动，
仿佛在祭奠死去的灵魂。
二
王伯和黎漾现在坐在一间酒馆里，
一间很热闹的酒馆，
酒馆里的店小二来来回回地穿梭于各个桌子之间。
王伯夹起了一颗花生米送入口中，
花生米在他的嘴里发出嘎嘣嘎嘣的脆响。
“转来转去果然还是来到了酒馆。”坐在王伯对面的黎漾无奈的说道。
“酒馆是个好地方。”王伯道。
“这点我并不否认。”黎漾道。
她盯着邻座的两个大汉。
旁边桌子上有两个大汉在划拳，
两个人面红耳赤，
他们的桌子上放着两把刀，
厚重的刀，
能使动这样的刀的人自然力气也不会小，
黎漾一眼就能看出这两把刀都不是普通的刀，
每一把刀起码也有百斤重，
这样的刀如果砍在人的身上那么那个人一定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不仅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连留个全尸的可能都没有。
黎漾当然不想被这两把刀砍在身上。
而王伯也注意到了一个人，
并不是喝酒划拳的的大汉，
而是在角落桌子里喝酒的一个和尚。
这个和尚不仅在喝酒，
而且手里还正在啃着一只猪蹄。
他感觉很好奇，
这世界上喝酒的和尚本来就少，
而一边喝酒一边啃猪蹄的的和尚更是少上加少。
至少王伯是第一次见到。
角落里啃猪蹄的和尚也注意到了王伯，
他的眼睛里微微闪着一道光，
一道令人发冷的光，
江湖中令王伯感到发冷的人并没有几个，
而这个和尚的目光却令他感到发冷，
这种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过。
看到这个和尚他突然想到几天前见的令一个和尚，
长乐寺的长乐和尚，
那个给李西亭解毒的慈祥的和尚。
明明都是和尚给人的感觉却有天壤之别。
王伯这样想。
现在那个和尚收回了目光。
王伯知道那个和尚并非善类，
如果一定要在酒馆里选个人和他打的话那么王伯一定毫不犹豫地选择那两个划拳的大汉。
黎漾道：“为什么酒馆里有这么多奇怪的人？”
王伯道：“因为这里是酒馆。”
黎漾道：“酒馆里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王伯道：“当然有，不仅有，而且还很多，比如说那个和尚。”
黎漾望向那个边喝酒边啃猪蹄的和尚。
“喝酒吃肉的和尚本来就很奇怪。”黎漾道。
王伯道：“那旁边划拳的两个壮汉呢？”
黎漾道：“也是很奇怪，但是起码还很正常。”
王伯道：“那你把那个和尚和那两个壮汉放在一起的话哪个更正常？”
黎漾道：“当然是划拳的两个壮汉正常。”
王伯道：“那他们不就是正常人了吗？”
黎漾哑口无言，
她没想到王伯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这番话令她哑口无言，
于是她只能从面前的盘子里夹了几粒花生米放在嘴里嚼。
突然，一阵酒碗摔碎的声音出现在了他们俩的耳中。
只见两个划拳的大汉停止了划拳，
他们两个站了起来，围住了桌角的一个人，
正是那个喝酒啃猪蹄的和尚。
他们两个都很高，很壮，
站起来之后将那个和尚的桌子围得严严实实。
黎漾瞪大了眼睛。
而王伯则是继续吃他的花生米，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和尚也喝酒吃肉？”其中一个大汉道。
“和尚就不能喝酒吃肉？”被大汉围住的桌子里发出声音，
这显然就是那个和尚说的。
“我们就是看不惯喝酒吃肉的和尚。”另一个大汉道。
“那你们想怎么样？”和尚问道。
“我们龙氏兄弟看到自己觉得不顺眼的事情就想管一管。”两个大汉齐声说道。
“龙氏兄弟？人总该有个名字。”和尚道。
“我叫龙一。”其中一个大汉道。
“我叫龙二。”另一个大汉说道。
“你们刚出来闯江湖？”和尚问道。
“当然不是。”二人齐声说道。
“那你们不知道有些事情还是不该管为好？”和尚道。
“你喝酒吃肉就不是一个好和尚。”龙一道。
“你想教训我？”和尚道。
“不仅要教训你，还要让你以后每天都吃斋念佛。”龙二道。
王伯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感觉这两个大汉实在很好笑，
纵使和尚吃肉喝酒是不对的，
可是也轮不到他们两个来管。
这两个人实在是太奇怪，
王伯打算收回刚才对黎漾说的话，
这两个壮汉绝对比那个吃肉喝酒的和尚还不正常。
黎漾又将目光转向正在笑的王伯。
“你为什么要笑。”龙一突然转过身子问向王伯。
“看到好笑的当然要笑。”王伯抿了一口酒。
“我们很好笑？”龙一问道。
“不仅很好笑，而且还很下饭。”王伯又夹了几粒花生米放入了口中。
“你不认识我们龙氏兄弟？”龙一问道。
“我可不认识什么龙氏兄弟马氏兄弟。”王伯道。
龙一突然拿起了桌子上的刀。
“你知不知道我们的师傅是谁？”龙一道。
“难倒是东海龙王不成？”王伯笑道。
“你可知道当今的天下第二是谁？”龙一问道。
“我不知道。”王伯道。
“我的师傅就是天下第二的人。”龙一道。
“那你的师傅姓甚名谁？”王伯突然来了兴趣。
一旁的黎漾也瞪大了眼睛。
“我并不知道他的姓，我只知道他姓王。”龙一道。
“知道天下第一是谁吗？”王伯问道。
“魏无心。”龙一回答道。
“那你知道天下第三是谁吗？”王伯又问道。
“是江南黎家的三剑。”一旁的龙二抢着回答道。
黎漾微微有些脸红。
“那你们知道第一也知道第三为什么不知道第二？”王伯问道。
“因为第二很神秘。”龙一回答道。
“可你又知道他姓王。”王伯道。
王伯实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冒出来两个徒弟。
“那你的师傅是男人还是女人？”王伯又问道。
“师傅是个貌美如花的女子。”龙一道。
王伯突然愣住。
“那你们的师父在哪里？”王伯问道。
“我们与师父只有一面之缘，她只是点拨了我们几句。”龙一道。
“所以你们就认她为师父？”王伯问道。
“我们兄弟二人习武本就是野路子出身，经过师父的点拨，才能使动这百斤重的大刀。”龙一道。
王伯微微叹了一口气。
“你们两个人不算太聪明。”王伯道。
龙一道：“为什么？”
王伯道：“聪明的人不会去惹和尚。”
龙一道：“我们兄弟二人看到不顺眼之事就要管一管。”
说罢便去伸手捞那个和尚的衣领。
和尚依旧在悠闲地喝着酒，
他的猪蹄已经啃完，只剩下桌上的一堆骨头。
龙一飞了出去，
这个精壮的汉子就在伸手碰和尚的一瞬间飞了出去。
他的手还没有触及和尚的衣领，
但王伯都看到了，
看的一清二楚。
就在龙一伸手的一瞬间那个和尚用手掌将龙一拍飞出去，
他的手掌很细，
像一根竹竿，
但是却把百十来斤中的汉子拍飞出去，
能用出四两拨千斤的功夫可见这个和尚内功极强。
一旁的龙二看到哥哥被拍飞，自己也抽刀向和尚挥去，
王伯能听到刀刃破风的声音，
黎漾也呆呆地看着。
就当黎漾认为那个和尚要被一刀劈成两半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脆响，
是刀刃断裂夹杂着骨头断裂的声音。
只见龙二捂着自己的手臂哀嚎，
百余斤的大刀已经从中间一分为二。
现在龙氏兄弟可能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不该多管闲事，
尤其是不该管和尚的闲事。
和尚起身走出了酒馆，
王伯望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了人群中。
黎漾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她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和尚，
不仅如此，和尚的武功也是奇怪的高。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王伯正在倒地的龙二面前，
龙一飞出去撞在了栏杆上索性没有什么大事，
可他的弟弟就没有他那么幸运。
不仅断了刀还断了手臂。
王伯摸着龙二的手臂道：“还好只是脱臼，那个和尚下手也不算太狠。”
说完又将龙二的手臂恢复了原位，
龙二发出一声惨叫。
王伯也叹了一口气，
他这两天已经接了两个人的手臂，
如果他改行去做跌打郎中的话一定会赚很多银子。
可惜他并不想做什么郎中。
现在龙一和龙二站在王伯面前。
“谢谢你，老人家。”龙二捂着自己的手臂道。
“不用谢，毕竟我是个老头子。”王伯回答道。
“现在长记性了？”王伯又问道。
“我们看到不顺眼的事情就一定要管。”二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黎漾道：“真是个两个笨蛋，无可救药的笨蛋。”
龙一望向眼前的这个少女，他仿佛刚发现有这个人似的，
他的黑脸上突然变得有些红润。
“你是他孙女？”龙一对黎漾说道。
“才不是呢。”黎漾大声道。
一旁的王伯也咳嗦了一声。
“你长得好漂亮啊。”龙二道。
他的脸色早已好转。
黎漾突然脸红。
王伯有一种感觉，
他面前的这两个人绝对是个笨蛋，
不对，
他面前的这三个人绝对是笨蛋，
无可救药的笨蛋，
他自己也是个笨蛋，
四个笨蛋。
“老伯您叫什么名字啊？”龙二问道。
“我也姓王。”王伯道。
“谢谢你王老伯。”龙二笑道。
“你差点把他的真名给说出来。”黎漾笑道。
龙二抓了抓脑袋似乎并没有弄明白。
“你们接下来要去干什么。”王伯突然问道。
“我们要去旅馆，明天我们要参加窦公子的亲事，他要和江南的黎三小姐成亲了，我们兄弟俩都想见见黎三小姐的美貌。”龙一道。
他们并不知道真正的黎三小姐就在他们面前。
黎漾突然不笑了。
“但是我们主要目的不是去见黎三小姐，我们是去找师父。”龙二道。
“师父？”王伯问道。
“我们听到消息说师父也会参加窦公子的亲事。”龙二道。
王伯捋了捋他的白胡子，
他也想知道这个天下第二的师父究竟是谁。
窦公子的亲事就在明天，
他看向黎漾，
他感到黎漾很失落。
街上人来人往，
龙氏兄弟和他们俩面面相觑。
天空传来几声莺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