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歌醒来的第二日，秋梧院突然就热闹起来了。
一早，老太太就亲自来看她了。
老太太亲自来看，杜府的这些丫鬟婆子们瞬间得了一个信息，秋梧院的三小姐，往后可不能轻易得罪，老太太能亲自来看，必定是要开始栽培这位三小姐了。
再加上这位三小姐又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确实不能得罪。
杜老太太亲自命厨房给杜清歌炖了补身子的汤药，坐在榻边，难得慈祥的看着杜清歌，看她把汤药喝完，“冬日里水最阴冷，就怕邪气浸入骨头，若不好好调养，等到年纪大了，骨头钻风疼痛，那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我不碍事，还劳祖母挂心……”杜清歌把药碗递给了冬雪。
冬雪身子骨壮实，喝了几碗热汤药，今儿一早已经生龙活虎了。
“哎……亏得五殿下及时出手相救。”杜老太太伸手替杜清歌掖被子，语气一顿，低声道，“事情经过我都已经知道了，你娘也来找过我讨要公道，我知道是你大姐姐不对，不该将你推下水，可你大姐姐也不是故意的，你们姐妹情深，可千万别为了这样的事情损了姐妹情谊。”
老太太这话真真是令人作呕。
姐妹情深？
哼，是啊，这情谊深厚的都快要了对方的性命了。
说到底，老太太这么急急赶来，还是想敲打她，让她闭嘴，不要对外人说，是杜清婉将她推入水中的，免得毁了杜清婉的闺誉。
杜清歌心中冷笑，面上却挤出一丝乖巧笑容道，“您说的对，姐姐也不是故意的，这事情既然您和我娘已经处理好了，我自然不会再责怪姐姐，更不会将此事拿出来去说姐姐的坏话。”
杜老太太一听这话心中顿时松了些，很满意的点点头，“如此最好了，这些日子你就好好躺着养身子吧，其他事情，等过完年再说。”
老太太叮嘱了几句走了。
老太太前脚走，后脚杜清婉就在大太太的陪同下赶来了。
老太太都已经一早探病了，她们母女若是不来赔礼道歉，老太太那里不好交差。
大太太带着杜清婉来的时候，许姨娘正同杜清歌说着笑话，母女二人看上去心情很不错。
“三丫头，可好些了？”
大太太进屋刚一开口，屋里的气氛瞬间就沉了下来。
许姨娘方才还笑脸盈盈，马上拉了一张脸，从床榻边站起来，并没有好脸色，冷冷说了一句，“太太来了，请坐吧。”
大太太脸上有些尴尬，干咳了一声，只能拉着一脸不情愿的杜清婉先坐下了。
屋里头丫鬟婆子一大堆，干活的干活，伺候的伺候，道歉的话大太太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涎着脸道，“三丫头不是爱吃甜食吗？我让厨房做了些点心。”
王妈妈递上了点心盒子。
许姨娘很敷衍的说了声谢谢，命人收了点心。
大太太脸上又是一阵尴尬，冲着王妈妈使了个眼色，王妈妈会意，对屋里的丫鬟婆子们道，“太太有话要对三小姐说，你们先出去干活吧。”
冬雪心里冷哼了一声，把人带走了。
支开了丫鬟婆子，大太太这才干笑一声，上前坐在床榻边，看了看一脸惨白的杜清歌，原本花容月貌一个姑娘，经过昨日落水事件后，确实憔悴的厉害，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嘴唇也不如从前殷红了，应该是体内寒气郁结导致的结果。
说实话，大太太一点都不心疼，她甚至潜意识希望杜清歌从此以后丑陋不堪，如现在这般憔悴不要恢复过来才好，杜清歌若是变丑了，那太子妃的位置，就未必是她的了。
说是来诚心道歉，其实压根没安好心。
“三丫头，可觉得好些了？”大太太言语温柔，一手轻轻抚在杜清歌的额头上，温声道，“倒是不烫了，昨儿听大夫说，你都烧糊涂了，可把我吓坏了。”
这些话真是假的令人作呕。
但演戏这件事情，杜清歌已经轻车熟路了，演技好的很，先是咳嗽了一声，又立马掩着帕子虚弱道，“都怪我不小心，让母亲担心了。”
“真是好孩子……”大太太皮笑肉不笑。
“太太是来带大小姐道歉的吗？”许姨娘实在不想再看这样的场面，目光落在杜清婉身上。
杜清婉对上许姨娘那个冰冷目光，忍不住一阵发抖，脸颊上好像还在隐隐作疼，一想到昨日许姨娘甩她的那几个大耳刮子，她就忍不住害怕。
长了这么大，她从没怕过许姨娘这样的女人，心里更多的是看不起，可昨儿挨打了以后，她才体会到，为母则刚，护犊子。
她是真的怕了。
“许姨娘，你就不能容婉丫头缓一缓吗？”大太太有些不高兴，又想套路杜清歌，拉着杜清歌的手，挤了两滴眼泪出来，“三丫头，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大姐姐昨天也跟我说了事情的经过，她真不是故意的，你落水后，她身边的人也去救你了，可没能救上来……”
无非就是想让杜清歌心软，然后下跪道歉的事情也就就此可以作罢了。
这种手段，实在可恶。
杜清歌心里明镜儿似的，也挤出眼泪，一把拉住大太太道，“既然太太已经知道事情经过了，那我便不说什么了，昨日我差点因为大姐姐送命，说实话，这种事情若是告到大理寺去，大姐姐就算能保住性命，可也会落个杀人未遂的罪名，更可况，她下手的对象还是她的亲妹妹，此事若是传扬开来，大姐姐还如何在京都城中立足？”说到此处，杜清歌声泪俱下，哽咽道，“太太，我自认为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大姐姐的事情，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她为何要推我落水？如您所言，我们可是亲姐妹，平日里也是姐妹情深啊，她为何要这样害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您能让她告诉我吗？我若是做错事了事情，我跪下赔罪，我道歉，我改还不行吗？”
没等大太太说下跪的事情，杜清歌自己先提起来了。
这下好了，大太太压根没发说出口了。
本想着套路一下杜清歌，反倒是被杜清歌套路了。
“……一早祖母她老人家就来找我，说我们姊妹一场，总要留余地的，我想了想也对，总归大姐姐或许也是无心的，又或者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对对对，你说的对，三丫头，你说的实在太对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大太太一听这话，顿时激动起来，赶紧道，“那你能……”
刚要问出，“那你能原谅你大姐姐吗？”
结果话还没出口，就听到杜清歌嘤嘤哭道，“我也不是小气之人，既然祖母说了，姐姐愿意诚心诚意下跪赔罪，那这事我便原谅她吧，只要她诚心赔罪，这事情我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当一件极小的家事处理，以后定然不会对外人提起。”
大太太张着嘴巴，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
想着占杜清歌的便宜套路她，这下好了，杜清歌哭哭啼啼的就把老太太推出来了，而且她说的每一个字，你都没办法反驳……
许姨娘听了这话，瞬间心里松了一口气，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个笑容。
她还害怕杜清歌会心软放人呢。
很好。
这个结果她很满意，一时冷冷对大太太道，“太太也听到了，一早老太太就已经来过了，她老人家来的时候就问大小姐有没有过来赔罪……”
大太太又气又没办法，只能看一眼杜清婉。
此时的杜清婉双眼冒火，死咬银牙。
说实话，她一个字都反驳不了。
她不想下跪道歉。
但若是不跪下，祖母不可能放过她，而且许姨娘也不会放过她，万一此事传扬出去，她的人生就没有任何希望了，别说是嫁给皇亲国戚，就是普通贵胄，恐怕都没人敢要她。
这些年在外人眼里的乖乖女，绝对不能毁于一旦。
“婉儿……”
大太太唤了一声。
杜清婉心思百转，最终捏着拳头上前，站在床边盯着杜清歌看了几眼，冷冷道，“三妹妹，这次是我不对，我不该推你下水，不该害你生病，我给你跪下谢罪了，希望你……希望你能原谅我，不要将此事说出去……”
咬着牙，闭着眼睛，慢慢跪了下去。
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世人的耻笑，看到了屈辱席卷而来，看到了京都城中的闺秀们的窃窃私语嘲讽的表情，看到了府上下人们的白眼和讥笑，他们疯狂嘲笑她，毫不留情的嘲弄她。
这种感觉，让她快要窒息一般，浑身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撕咬她，又像是利剑穿心一般，捅进去，五脏六腑都在疼的流血。
她突然就能体会到，杜清歌从前被人议论飞扬跋扈，被人嘲笑只是庶女却不安分守己的心情了。
那种委屈又绝望的心情，实在让她生不如死。
“呼啦”一声，就在她双膝快要落地，快要跪下去的时候，她两条胳膊突然被人扯了一下，生生被人提了起来，居然没有跪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