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糜写海（22）
我摸着那张照片，然后说：“你叫萧楚域对吧？你走了之后你瞧瞧乐以珥多寂寞啊！”
这句话，我似乎也是说给写海听的，可是我知道，他们都听不见的。
我回到乐以珥收拾好的那间房间睡觉，可是怎么也睡不着。只要我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写海淡淡笑容的脸。
后来我索性不睡了，我跑去了写海家。
那时候黎佑应该还没有休息，我相信他不会睡那么快的。
“怎么？你想干什么？”黎佑看门见到我的时候很惊讶，但是语气很不好。
“我们能不能别这样？很不欢迎我吗？”我说。
“我没有，我只是好奇你来做什么，写海不在了你回来想干什么？”黎佑双手环抱在胸前。
“写海不在我就不能来了哦？我来泡你行不？”我咯咯笑了起来。
“我才不和你同志！”黎佑说着也笑了起来，然后把我带到屋里说话。
他让我坐着说，然后给我倒了一杯水，他说：“说吧，你想干什么？”
“我想要写海的号码。”我直接说明。
黎佑看了我几秒钟，然后摸出手机把写海的号码读给我听，我也记了下来。
“给号码你，不是让你天天打去的，我希望她可以安心养病。”黎佑说。
我点了一下头，然后很感激地说：“谢谢你！写海有你这个哥哥真好。”
“我不是她哥哥。”黎佑说。
简单的一句话，我却睁大了眼睛看着黎佑，他的表情很平静。可是我却疑问一大堆，怎么会不是写海的哥哥呢？如果不是，那又是谁？
“我是写海的爸爸抱养的一个小孩，写海的妈妈不知道，写海也不知道。”黎佑继续说。
“为什么不告诉她们？”我问。
“因为，因为我喜欢写海。”黎佑的话再一次让我吃惊。
这个世界就好像会有很多的谜，然后等着你去猜。这太不可思议了，怎么会这样？黎佑不是写海的哥哥，黎佑喜欢写海……
“你不要告诉写海这些，她都不知道。”黎佑看着我惊讶的表情没有理会，继续说他的。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还转不过弯来。
“你不要惊讶了，这些，就我们两个人知道吧！”黎佑继续说。
“你，你喜欢写海？”我看着他，好奇地问。
“对！但是你放心，写海的心在你身上，我不会和你争的。”黎佑说。
我喝了一口水，没有再说话。气氛开始安静，开始诡异。
我想给写海打电话，可是国外的时间和我们这里不一样，现在应该是半夜了。
所以我没有打过去，继续让气氛诡异。
我的光明又来了，阳光照耀着我的双眼有点疼，我微微睁开眼睛，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洁白的一切，都映射进我的眼帘，那种被刺痛的感觉像摆脱不了的牛皮糖，我知道，我又躺在医院里了。
可是，张普呢？不是他送我来医院的吗？我努力寻找着他的身影，我看到黎佑，看到了我妈，看到了我爸，除了他们三个之外没有任何人。我的张普哪里去了？
“写海，爸，写海醒了。”黎佑欣喜地喊起来。
我没有力气告诉他们我确实是醒了，我看着他们已经哭红的眼睛，我连一声“对不起”都说不出来。眼泪在那一刻却特别活跃，它们不受我身体的影响，似乎在幸灾乐祸。
“写海啊，你想吃点什么？”我爸靠近了我，那个面容如此苍老。
“张普呢？”我努力吐出这几个字，换来的却是他们的面面相觑，难道真的是我的幻觉吗？
我撇过头看向窗外，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好刺眼。那个约定，张普一定在等我的，他一定在等我的。我要去海边，我要去见张普。
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力气，我居然撑起了自己的身体，头晃晃地疼着。
“写海，你得躺下。”黎佑跑过来扶我。
我笑，在他耳边轻轻地萦绕着几个字：“去海边，快。”
糜采儿一句话也没有说，直到黎佑看见她点头才把我从床上背起来，然后走出病房。
我睡在黎佑的背上，好舒服。糜采儿和我爸爸跟在后面，还有几个医生，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或许是我离死亡更加切近了。那一刻我真的好害怕，我害怕我来不及见到张普，我害怕我再也看不到他的笑，我害怕就这样离开，我真的好怕。
但是，我想，他们一定比我更加害怕。
风越来越大，有腥腥的味道，我知道我来到海边了，我努力地睁开眼睛，海，好蓝。可是，沙滩上却只有几个人，是小孩和一个女人，张普没有来，他没有来。
我示意让黎佑把我放下，坐在沙滩上，我一定要在这里等他。我和张普说过的，他不来，我不走。
海风吹乱了我的头发，我感觉有些冷，我安静地坐在那里，黎佑坐在我的旁边，其他人都在我们后面不远处，我不让他们靠近。我朝黎佑笑了一下，然后说：“再等等吧！张普他一定回来的。”
我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在说给黎佑听，我不知道有谁听得到，我的声音小得连我自己都听不到，我是对自己说的，我在对自己说，张普，他一定会来的。
海浪拍响的声音在我耳边不停地响起，像绵绵不断的回音，我甚至听不到其它的声音。太阳很晒，我几乎都快干涸了，黎佑撑着一把太阳伞在我旁边。
“黎佑，帮我把奶奶带来好不好？”我侧着头看黎佑，“就在上次那个小屋，挂在墙上的那个照片。”
他似乎听懂了我的意思，飞快地跑了回去，我可以说，那个时候，射出去的箭都没有黎佑跑得快。
今天，海真的很漂亮，真的很蓝，夕阳也一定会很美的吧？
似乎才一眨眼的功夫，黎佑又出现在我的身边了。他捧着一束玫瑰花，很大一束，还有奶奶的那个照片。我接过，奶奶正在对我笑，可是却比以往多了几分悲凉。
奶奶，我们一起等张普来好不好？我在心里对她说，轻轻地抚着她苍老的脸。我又张望了一下四周，没有张普的影子，我看看那红艳艳的玫瑰，笑了。它们很漂亮，黎佑，真的很谢谢你。
“黎佑，帮我把这些花全都抛向大海，撕成花瓣好吗？”此时此刻，我知道无论提出什么，他都会照做的。
风是吹向我的脸的，所以当黎佑撕碎那些花抛向大海的时候，浓浓的芳香被吹进我的鼻子里，那么浓，浓得塞鼻。花瓣也吹向了我，那种场景像是在下花雨，好美。奶奶，她还是很喜欢，她在笑，像在对我说谢谢。
可是，我等了好久好久，张普都没有出现。我看着太阳从高空慢慢从西方落下，我似乎也跟着落下了，我的睡意越来越浓。
“黎佑，几点了？”我问他。
“五点半了。”黎佑有些不敢提到时间，我知道，我也明白他的难处。
海天相接的地方有了金色的光芒，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边。天空只有一角淡蓝色，风似乎变得柔软了许多，很轻很轻地吹过。张普，应该很快到了吧？
“黎佑，我这样子好看吗？头发乱吗？”我用手撩了撩头发，转过头看向黎佑。
黎佑忍不住哭了起来，他摸着我的头发说：“嗯，好看。”
我满意地对着他笑，可是他的眼泪一直在掉。
“黎佑你哭什么？今天是我的生日，你忘了吗？”我有点生气，但是我知道他真的很难过，可是我不想看到这样子的他。
黎佑并没有回答我，而我却越来越想睡觉了。
你不来，我不走。
我一直默默地念着这句话，我希望张普可以知道我等他等得很着急。
我躺在了黎佑的怀里，太阳已经消失了，天慢慢地暗了下来。我看着奶奶，她好像在对我说，来，写海，跟奶奶走。
我不愿意跟着她走，我不走，张普还没有来。奶奶，张普没有来，我们不能走的。
过了好一会儿，我又问黎佑：“车是不是堵了？”
他的眼泪滴上了我的脸，海风吹得我的脸颊冰冷，那泪水坠落在我的脸上的时候，只有那一瞬间的温热就很快冰凉了起来。
我知道我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张普不会来了，可他为什么不来呢？我明明让黎微告诉他了，我明明让乐以珥告诉他了，我也明明发信息告诉他了，他忘记了吗？
死亡的气息一步一步地逼近我，我似乎感觉不到黎佑的温度了，我真的好冷。
“黎佑，你还记得那女孩吗？照片里的那个，她叫做乐以珥，我最好的朋友。”我说，尽量让自己不要睡去。
黎佑点头，没有说话，我听到他的呜咽声。
“写海，我们走吧！那么晚了，张普不会来了。”我听到我爸爸在我们后面喊，那个声音我听得出来他已经哭过了。
“黎佑，我不想走……我想见张普……”我是很难过，但是我还是没有哭，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好，我不想任何人担心我了。
“写海，你听我说。我们去国外治疗，以后有机会的。”黎佑不站在我这一边了，他恨不得马上抱着我离开这里。
我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子的黎佑，看着不远处的糜采儿和我爸爸，我的心开始一点一点被他们说服，我似乎开始想顺从他们的意思了。张普，我真的撑不了多久了，我真的很难受。
“写海，我求求你，回家好不好？这里风很大。”黎佑把我抱得很紧很紧，我知道他的紧张，他喜欢我，我知道。
也许，像我喜欢张普那样喜欢，也许，没有这么喜欢。可是不管哪一种，都不可以的，他是糜写海的哥哥，同父异母的哥哥。亲哥哥怎么可以喜欢上自己的妹妹呢？
也许我很冷血，我看到黎佑哭，看到我妈和我爸那么难过，我居然都没有掉眼泪，我还是那么平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黎佑，我们回家吧！我答应你们，我出国治疗。”我说。
面对死亡，我还是软弱了。可是，上帝作证，我只是想拥有更多的时间来等张普，我喜欢他，真的很喜欢。
就算山没有了棱角，就算河水不再流动，就算大海变成了湖泊，就算地球不再转动，糜写海还是不能不爱他。
回到家里，很温暖，我似乎感觉没有那么冷了。
灯光下，我看到了他们欣慰的笑容。如果我的这个决定是对的，自然好，但如果万一，有万一的出现，那么最后换来的也只有他们今晚的欣慰罢了。
黎佑把我抱回房间，他和我说明天就离开，不能耽搁了。后来糜采儿走进了我的房间，记忆里我很少见她进来的，感觉很不适应。
她张望了一下四周，然后说：“我们已经联系好了医生，明天一定要动身。你放心，那个医生值得信赖。”
我不懂她什么意思，我放心，难道她就放心了吗？糜采儿也很会装，她明明很难过，她却从不表现出来，我看着她，就觉得她很痛苦。她要什么时候才会释放出那些疼痛呢？我宁愿看到她大哭大闹，也不要她现在这个样子，更加令人担心。
黎佑说他不能和我一起去，因为他准备要回学校了。我也没有强求，我只知道，这个过程，我一定会很寂寞。
睡觉之前，我看了很久这个房间，张普的照片还在，天花板的我撕不下来。我很久没有写字了吧！后来我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想写字，可是我不知道我要写些什么。
我似乎有很多的话想写下来，可是我很想睡觉了，后来只在上面写了“如果我能活着回来，张普，请你等我”。我知道他不会看到，但是我想，万一我真的回来了，我拉开抽屉看到，会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情。
“写海，有人找你。”我正要躺下的时候，突然听见我妈叫我。
有人找我？难道是张普？张普，你终于来了。
我猛地跳下床，一下子精神了很多。我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不是张普，但是我没有太多的失望，那个人也是我想见到的。
乐以珥对我笑，她说：“写海，我来看你了。”
我拉着她进了房间，然后让她坐下，我说：“你怎么来了？”
乐以珥摸了一下我的头发，又说：“我想你不行吗？我特地回来看你的！我妈妈就跟着我回来，去看看我外婆。”
她来得还真准时，如果说她明天再来，那我就见不到她了，如果她明天再来，她也见不到我了。亲爱的小妮子，写海真的很谢谢你。
“以珥，我明天出国了。”我淡淡地说。
“出国？为什么？张普今天去找你了吗？”乐以珥惊讶地站起来。
我叹了一口气，然后躺下床上，说：“他没有来，我没有见到他。他为什么不来呢？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在上海他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我也不知道。”
“这个笨蛋！他怎么不来？我明明告诉他了，如果不来见你，他会后悔的！”乐以珥咬着牙，她很生气的样子。
我看着她可爱的样子，笑了笑，说：“没事了，也许真的是天意。”
“对了，那你出国干什么？写海，你的病好了吗？”乐以珥突然开心起来，她激动地看着我，期待我点一下头。
可是她想错了，我只能勉强地摇了一下头，我说：“不是，我出国是因为要治疗，不知道会不会有效，我想活着回来，我不想死在那里。”
乐以珥一下子扑上了我，她拍着我的背说：“写海，你不要乱想，你一定会好好地回来的。你要记得，我在等你回来。”
